他很久沒夢見過外婆了。
就算是夢,多看一眼也好。
外婆碰巧往側邊走了一步,翻找另一扇櫥櫃。
江在寒沒拉着,手心空空。
“别找了外婆,我不生病了,”江在寒跨一步,發覺自己變小了,比外婆矮。他再次伸手,急得要哭,事實上眼淚已經出來了,糊了眼,害他看不清外婆的臉。“我不用吃藥,别找了。”
外婆終于轉過身,責備又心疼的語氣:
“生病就要吃藥呀,躺回去外婆看看。”
她拉着江在寒的手回到床邊。
江在寒欣喜地發覺,或許不是夢,他感覺到外婆指腹的繭。
紮紮的,磨着手腕那片皮膚。
很清晰。
那是經年累月采茶留下的。
小時候江在寒覺得粗糙,外婆摸他臉,他就躲。
現在卻覺得剛好,親切又真實。
他乖乖躺好,外婆就要松手,江在寒不想她松手,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臉上貼。
“我錯了,”江在寒啞聲說,“我再也不躲了。”
“我們冬冬越長越回去了,大了反倒愛撒嬌。”外婆依着他,湊近了用自己的額頭貼他額頭,“還是有點燒。外婆給你煮點熱湯飯,發發汗。”
“我想吃茶泡飯。”
江在寒一生病就愛吃這個。外婆給他做的時候茶葉放得少,燙一下就倒出水,江在寒依然吃得到淺淡的茶香。
上面鋪點雞肉絲或海苔肉松,有時是梅子幹,腌豇豆也行,都好吃。
“行,茶泡飯,”外婆抽出手揉了把他的臉,“外婆回去做。”
“回哪裡?”江在寒心裡一慌。
“回霭裡啊。”
江在寒立刻坐起身:“我也回去。”
“小糊塗蛋,我們冬冬考上的是省裡最好的學校,别人都考不上,以後要有大出息的,回去做什麼。外婆做好飯過來看你。”
不要。
江在寒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夢要結束了。
别留我一個人。
我不喜歡這裡。
一點也不喜歡。
我想回家。
***
江在寒半夢半醒,心口還有因為外婆離開而委屈的酸脹感。
夢裡的淚攢在眼角,睜眼便會淌出來。
江在寒擡手要擦,卻發覺雙手抓着東西。
溫熱的。
他驟然睜開眼,一顆黑乎乎的腦袋頂在他眼前。
符确正趴在床邊。
睡着了。
側臉壓在床邊,半張着嘴發出輕微的鼾聲,看起來睡得挺香。
江在寒視線移動,青灰菱格床頭櫃,方罩護眼床頭燈,水杯ipad眼藥水……
這是他的卧室。
江在寒想起自己落了水,進了符确的帳篷,擔心發病慌亂中吞了兩片鎮定藥。後面的記憶變得斷續和模糊。
他有一點急診室的印象,符确那時候就在。
現在還在。
他不記得自己帶符确來家裡。
他不認為自己會這麼做。
但這不是最要緊的。
江在寒已經完全清醒并發現一個讓他惶恐不安急需應對的狀況——
他兩隻手抓的是符确的手。
不但抓着,還握得很緊。
不但很緊,還是拽着往自己臉頰貼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