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才知道自己有個哥哥。”程之煦聳肩,“抽象吧?”
符确下意識點頭,覺得不妥,又搖頭,腦子裡冒出無數問題,彙聚成一個“啊?”。
“還是偷聽到的!有水嗎?晚飯有點鹹。”
空口四袋番茄醬,能不鹹嗎?
符确下樓拿了兩瓶水,坐地闆上沖程之煦:“然後呢?”
“我說報名這個夏令營,爸媽一看行程,讓我出去。”程之煦喝了水,狀态很好,很樂于分享,“我覺得有問題,貼着門偷聽。
我爸說,我記得江在寒就在這個城市?
我媽說,好像是,是這個名兒。要不讓在寒接一下,兄弟倆見個面?
我爸說,夏令營都是統一行程的,小煦脫離集體不好吧。
我媽說,也是,那就算了。
真相很明顯了!我就偷偷找了我媽,問我是不是有個哥哥在A市,我媽支支吾吾還想否認,被我詐了幾句說出來,我機靈吧?”
“嗯嗯機靈,”符确敷衍點頭,着急問:“然後呢?不是,你長這麼大,江老師從來沒回過家?”
“沒有吧,”程之煦還挺嚴謹,“也有可能我不在家的時候他回去過。反正我在家沒見過他。”
“你爸媽也沒提到過他?”
“沒有啊!”
“為什麼呢?”
“不知道。後來我再問,我媽就有點要哭了。男子漢怎麼能讓女人哭,我就不問了。”程之煦緊着眉頭作推理狀,“我猜測江在寒肯定太調皮,被爸媽趕出家門了。我也有好幾次差點被掃地出門,現在的父母真的很難搞。”
“……”符确不知道這個小孩的話他能信幾分,但短短幾分鐘的信息實在過于離譜,“等下,你說你姓程?你爸媽姓什麼?”
“我随我爸姓,江在寒随我媽。”
完全不合理。
就算兩個孩子一個跟爸爸一個跟媽媽姓,通常都是老大随爸姓,老二随媽姓。
就算江在寒被趕出門,九年都不提這個人,那得多大錯啊,殺人放火嗎。
“江在寒什麼時候回來啊?”
程之煦打了個大哈欠。
他确實累了,長途飛機過來、又從機場打車來學校、等了半天。
“還有一個小時吧,要不你洗洗先睡?”
程之煦擡袖聞聞自己:“我不睡,我洗漱一下。”
他背了個大書包來的,從裡面翻出一套洗漱用品。整整齊齊,牙膏牙線洗發沐浴都貼了标簽,一看就是爸媽準備的,外面透明塑封袋上貼着他的名字。
“趕緊去洗,”符确揮揮手,“别熏着你哥。”
***
航空管制,飛機在跑道上排隊等登機口耽擱了半個小時。
江在寒下飛機已經快九點。
出航站樓之前他去了趟洗手間,就着剩下的半瓶水吞了兩顆止痛片。
鏡子裡的人看起來不太精神,江在寒挽起袖口洗了把臉。他拎起襯衫領口聞了聞,飛機上令人不适的體味已經散了,但江在寒還是從行李箱中找出那瓶銀色山泉,噴了兩噴。
或許是藥效起了作用,或者是前調淡淡的柑橘接着茶香讓他放松了些,頭痛的感覺稍稍緩解。
出租在門口剛停穩,符确就迎出來。
符确幫着拿行李。江在寒的西服皮鞋都沒換,一定是面試完立即趕去機場。
算下來他們分開的時間不過十幾個小時,符确竟然有種很久沒見的感覺。
他又說:“江老師,好久不見。”
符确問路上順利嗎面試順利嗎,江在寒都說還好。他心思不在這,符确立刻說:“程之煦在我房間,已經睡了。”
江在寒聽到他睡了,莫名輕松了點。他在路上做了各種心理建設,思考自己要以什麼态度和口吻面對這個從未見過的弟弟。
睡了好。
至少今晚不用面對。
“謝謝你。”江在寒進門換鞋,“很對不起,耽誤你的時間。我不知道他會過來。”
“江老師别客氣,我下午本來就沒課,一點不耽誤。”符确把行李箱推到客廳牆邊,“喝水嗎?”
“不了,謝謝。”江在寒脫了西裝外套上樓,在符确房間門口停下。
牆角的落地燈亮着,程之煦睡成大字,手裡還抓着他的遊戲機。江在寒在江鸢的朋友圈裡見過他小時候照片,小孩子一天一個樣,現在有點看不出幼時的樣子了。
不過江在寒對他的印象停留在3、4歲,那之前江鸢發照片,他雖然不評論不點贊,但會看。嬰兒白嫩的小手抓着江鸢的手指往嘴巴裡塞,沒有牙,咬兩下還開心地笑,好像嘗到什麼了不起的甜頭。後來不知為什麼,江鸢沒再發過全家福或者程之煦的照片,江在寒猜,他大概被屏蔽了。
無所謂,他也沒有很想看。
符确可能怕程之煦冷,給他壓了床大被子。程之煦臉蛋睡得紅撲撲,翻了個身。
看着和自己有着血緣關系、還有幾分相像的小孩子,江在寒感覺很奇怪。他一路說服自己,像對待James一樣對待程之煦,現在看見真人,突然覺得沒辦法。
程之煦跟他一樣,眉眼随江鸢。
他看見程之煦,想起渴望盼望奢望江鸢的關愛的自己。
都過去了。
江在寒想。
明天把人送走,那個家跟他依舊沒有關系。
江在寒轉過身,額頭結結實實磕着符确的下巴。
兩個人都哼了一聲。
江在寒擡頭,撞進符确來不及收回的眸光中。
江在寒不知道符确在他身後站了多久,望了他多久,隻覺得符确這個眼神很陌生。他從沒露出過這樣的神情,像是有點難過,有點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