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确看他,“去做什麼啊?我等你。咱們晚上去吃大餐吧,那家倒閉的面館裝修好了,變成古巴餐廳,昨天剛開張。”
“不用等我。”江在寒明白他的意圖,說:“下學期的課程安排,我需要做完上傳系統,今天晚點回去。我真的沒事。”
符确心口像被揪緊了。
如果江在寒額角沒有那片細密而不易察覺的冷汗,他幾乎要信了。
符确在房門外覺得氣憤,為江在寒不值。看見江在寒貌似淡然地跟程茂光講話,細看連下颌都是緊繃的,又覺得心疼。
符确以為他們離開那裡,江在寒會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些情緒。
但江在寒隻想縮回殼裡連他也不想見。
符确灰心又心急,隻能說:“那也得吃飯,吃飯最重要。咱們吃頓好的,吃好睡好煩惱全消。”
江在寒不再推拒:“那,稍微晚一點?我們去吃你說的那家。”
“好!我過會來接你!”
***
左肘太疼了,疼得順着手臂拉扯他的神經。江在寒忍了又忍,終于在獨自踏進工程樓的一刻,沖進洗手間。
背包被歪斜地扔在牆邊,江在寒在隔間吐得昏天黑地。
午飯吐完就是又苦又澀的膽汁,胃腹絞痛,像被丢進一台攪拌機。
耳内嗡鳴,江在寒沒有聽見靠近的腳步聲。不斷湧出的生理淚阻礙了視線,他估摸着方向伸手摁下沖水鍵,旋即脫力,撐着身體的胳膊一軟,人往隔闆倒過去。
但他沒撞到隔闆,也沒摔到地上——
卻被一雙結實有力的臂彎接住,穩穩摟進懷裡。
江在寒胃部痙攣,後背的汗浸濕了襯衫,被空調吹得透涼。身後的人胸膛溫熱,烘着他的背,一隻手臂環在他胸前,暖着他的上腹,江在寒幹嘔幾番,覺得舒服了一些。
那人利索地扯了幾張紙巾,幫他擦淨嘴邊和下巴,見他不吐了,把礦泉水遞到唇邊。江在寒機械地就着喝了幾口,漱了口。口中的苦味沖淡了些。
接着那人把他扶起來,抱到水池邊。
江在寒虛脫得連睜眼都費力,但他有意識,所以很想睜眼。
那人把他抱坐到洗手台,溫水沾濕的紙巾又仔仔細細給他擦了一遍臉。
剛才被嘔吐物擾亂的嗅覺漸漸恢複,江在寒側臉貼着柔軟密實的衣料,聞到淺淡清爽的草木香。
那是符确車載香薰的氣味。
江在寒薄薄的眼皮因為充血而發紅,他嗓音虛弱而低啞,呢喃自語一般:
“怎麼……總是你……”
***
江在寒知道符确是好意,也知道符确在維護他。他昨晚還因為符确的舉動和言語,輾轉半夜,他受過大大小小的傷,從來沒有被那樣細緻溫柔的對待過,符确像是能看透他的心思,循循善誘卻又給足空間。
可符确越是好心,江在寒越希望自己能夠平等地呈現積極正面的狀态。
可惜事與願違。
江在寒在心中苦笑。
可能他的last name就是事與願違。
這四個字陰魂不散地跟着他。
他剛在與符确和程之煦的相處中體會到朋友兄弟間的輕松愉快,就被現實狠狠扯開體面的虛殼,好巧不巧,符确就在身旁,将他惡心醜陋的舊傷疤看得一清二楚。
在程茂光一家面前維持平靜和風度,江在寒已經用盡氣力了。他需要緩一緩,才能面對符确。
于是撒了謊。
“你這個人,文能科研,武能騎馬,要樣貌有樣貌,要才能有才能,可是呢,”
符确沒急着開車,他把江在寒放在後座,自己坐到旁邊。他一手攬着江在寒的肩,一手覆在他胃腹的位置,很輕很慢地揉。符确把音量放得很低,語速慢得像是講故事。
“可是呢,撒謊的水平實在不太行。江老師,你撒謊的時候不看人,說話像背書一樣毫無感情,機智如我,輕而易舉就能分辨。怎麼辦,江老師,我好難過啊,心都碎了。”
江在寒被溫暖的手掌按着,胃痛緩解了很多。
但剛經曆情緒牽動的劇烈嘔吐,人依舊沒什麼力氣。他雙眼閉着,呆呆問了句:“為什麼?”
“因為你騙我。”符确聲音輕得不像責備。
江在寒不說話了。
符确不吵他,擡手扶了下他的頭,讓他倚着自己的肩窩。
過了很久,符确以為江在寒睡着了,忽然聽見懷裡一聲輕歎。
“對不起,我隻是覺得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