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犯了什麼錯誤嗎?”
“我學生跟我說,那個孩子不算聰明,性格比較固執,他們那個離散元模型做了半年了,沒什麼進展,Brene給他換了個項目。這孩子大概不想半途而廢?或者覺得傷害到自尊?背着Brene還在做,還盜用别人的賬号占超算中心的資源……Brene就把他解雇了。”
“隻是解雇的話,還是可以轉别的老師吧?”
“可以是可以,不過一般這種情況新老師也會參考Brene的意見,Brene你知道,不會說好話的。”
“嗯……”
江在寒沒插話,隻安靜站在一旁聽。
他一路讀書走過來,從學生變成教授,知道兩方都有難處。
很難評定對錯。
他管不了别人,也不想管。聽聽就算了。
正想着,忽然聽到一聲槍響。
茶水間五個人立即蹲地,江在寒也被身旁的同事拉下來。尖叫聲從上方的樓層傳來,緊接着就是那段警報。
*
一樓是最好疏散的。
警察還沒到,保安最先趕來指揮一樓走廊的人群從各個門出樓。
大家都害怕得不敢出聲,跟着往外跑。
第一遍警報聲被身旁惶恐的尖叫聲蓋了一半,江在寒沒聽見最後那句。等他走到離大門兩步遠的位置,警報再次響起。
這次他聽清了。
三樓!
江在寒如墜冰窟,渾身發冷。
那他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符确所在的樓層。
江在寒腳步急停,身後的人在驚恐中情緒激動,急吼道“走啊快走啊!!!”。
江在寒往旁邊讓開,走到人流之外。
“在寒你幹什麼?!”那個熱心八卦的同事趕忙拉住他,“趕緊出去啊!”
"不行......我得回去。"
江在寒用力甩開同事,轉身往回。
符确在上面。
江在寒逆着人流、貼着牆邊往樓梯去。洶湧慌亂的人群一直在與他對撞,樓上的每一聲槍響,都會引發不可控的尖聲叫喊。
江在寒每一點前進都是艱難的。
他顧不得腦中讓他頭痛的雨聲,也顧不得被反複推搡撞擊的左臂。
符确會保護自己,躲起來或逃出來,都有可能。
但江在寒沒有賭博的習慣。
他必須上去。
快到樓梯門時,江在寒被保安一把擋住去路。
“先生,請立即撤離!”
“我朋友還在上面。”江在寒的聲音出奇地平穩,“我必須去找他。”
保安被他的鎮定驚到,阻攔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些。
“太危險了!歹徒還在樓上,現在不能上去!我理解你擔心朋友,但是警方馬上就到......”
“抱歉。”江在寒沒等他說完,右手自下而上一擡,掙脫擋着他的手臂,推門跑進安全通道。
他跑上三樓,貼在門邊聽了一會。
心跳得厲害,擂鼓似的,很影響聽覺判斷。
又一聲槍響。
江在寒大腦飛速運轉,這一聲有些悶,聽起來不近,不像是他辦公室這邊走廊傳出的。
如果符确一直躲在辦公室,或許暫時安全。
這孩子應該不至于在這種時候逞英雄,仗着自己那點花拳繡腿跟槍子兒對抗吧。
應該不會。
符确雖然沖動意氣,大多數時候都是有分寸的。
江在寒打定主意,悄聲從樓梯間出來,去辦公室。
“Brene呢?!藏哪兒了!”
逃生通道的門才打開一條縫,江在寒就聽見另一側走廊的吼聲。
“我知道他在樓裡!躲哪兒了?”
“不知道?你就在他對門你不知道?你們這些教授都同一副虛僞嘴臉!”
“不說是吧,那就别怪子彈不長眼!”
砰砰兩聲。
江在寒推門的手顫抖,因為他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他認識那個聲音的主人。是個寡言的中年教授,他們之前差點一起申請了交通部的項目。
之前江在寒還僥幸地猜測可能還沒有人員傷亡。如果歹徒尚未傷人,警方談判時至少可以用這一點引誘勸阻;已經傷人了,歹徒大概率就破罐子破摔、不打算活着出去了。
江在寒手心都是汗。
說不害怕時假的。
生死面前,誰不害怕。
但他一秒也沒遲疑。
既然确定人在另一側,他更要迅速。
江在寒輕而快地推開門,側身出來,又輕輕扶着門關上……
誰知門鎖發出咔嗒一聲響。
這聲音若是平常,根本不會被注意。
但此時此刻落在江在寒耳中,堪比槍聲。
他一時僵住,沒想好該靜止還是快跑。
好在那邊受傷的教授還在發出疼痛的哀嚎,掩蓋了這邊的聲響。
江在寒沒聽見任何腳步聲。
他繼續貼着牆壁弓身前進,眼睛緊盯着辦公室的方向。在快到檔案室的時候,他所在的位置便能看見辦公室的門了——
門是開的。
那表示符确不在裡面。
*
江在寒頓時心髒驟停。
用力抵着牆壁的指尖發麻,沒了知覺。
他錯了,符确就是沖動的,沒分寸的!
為什麼不能乖乖躲在辦公室!
警察很快就會來,為什麼去逞這個能!
可是……
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啊……
太陽似的,照暖身邊的人。
所以江在寒把毛絨向日葵放在了他的房間。
他認真地想過,向日葵得跟着符确,才能茁壯成長。
這家夥總有用不完的能量,毫不吝啬地分給别人。
他們不是很熟的時候,符确就因為張亞對自己出言不遜而動手傷人。他完全可能在這個時候為了别人跳出來。
他要是受了傷怎麼辦……
他要是……
江在寒不敢往下想。
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崩潰,江在寒心想,得趕緊找到人。
江在寒在幾乎麻木的小臂内側用力掐了一把,讓自己清醒振作。他稍稍直起上身,悄聲往前走去。
身側檔案室的門突然打開一道黑漆漆的小縫,江在寒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一隻大手拉了進去。
江在寒被倏然抵上牆壁,那人一隻手墊在他的腦後,一隻手捂住他的嘴。
“江老師……”
江在寒從腦中混亂的暴雨聲裡分辨面前的聲音——事實上,溫度和氣息都太熟悉了,根本用不着分辨,
“是我,符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