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命若有所思:“你覺得我們什麼時候動手比較好?”
她低頭在手上抹着香膏,随口問道。
季明叙盯着她的動作,不解:“什麼意思?”
女人笑了:“長公主對我也有招攬的意願,但比起她,皇帝能給我的會多一些。她若知曉我屬意皇帝,定會對我下殺手。與其讓她伺機而動,不如我先設局?”
她要的,是南魏的天下。
長公主雖勢頭強勁,但終究不如正統的皇帝身份,不利于阿命在南魏朝堂上行走。
季明叙搖搖頭:“還是按兵不動,讓你的人不要太快動手,局勢未定,太高調不是什麼好事。”
“有道理。”
阿命想了想,沒有反駁。
“今日死的是什麼官員?”
季明叙倚靠在一旁的小枕上,長腿攤開,懶洋洋道:“一個吏部的從五品郎中,據說是徐文達的親信,人死的時候,慶願現身,直接派人将宴會圍起來,一一查看誰是兇手,聲勢大的很。”
阿命在府中無人,自然不知曉這動靜。
男人身上酒氣甚濃,此時眼皮子半阖,紅唇微張,已經有幾分睡意了。
他懶懶看向阿命,盯着她那雙棕褐色的眸子,挑眉一笑:“長公主見留不住你,必會在九江的行賄案上發力,你要提前籌謀。”
兩人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挪開視線。
阿命“嗯”了一聲,起身走向前廳,對着伊奇道:“你讓小廚房煮碗醒酒湯。”
伊奇斜睨了眼裡屋:“可真是來了個大爺。”
還沒走進屋,就聽見他喊雅珠。
“雅珠——你過來!”
雅珠和伊奇親近,自然任他驅使,一溜煙小跑着去了小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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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除了回屋歇息的娜木,十一精騎坐在院子裡吹拉彈唱,好不熱鬧。
季明叙枕在榻上,隻覺屋内有股暖融融的熱意,盯着她遠去的背影半晌,他意識逐漸陷入昏沉,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阿命進屋時,季明叙正好翻了個身,面靠着牆背對她,呼吸均勻,長發被蹭的淩亂,有幾縷垂在床外。
看他這模樣,阿命将燭台搬到桌案上,自己翻看着從書局買來的書。
她雖精通南魏語,但對南魏史實和風俗還需更深入的了解。
時間流逝得很快。
醒酒湯是小廚房備着的,雅珠一早就送進來了,又熱了兩回季明叙才悠然轉醒。
弦月高挂,風清月明。
李掌教派人來送信。
季明叙聽得窗外阿命清冷的聲音。
夢境中的詭谲忽然不甚清晰,當年灑在忠義侯府青石闆上的血煙消雲散,緊接着,李掌教的聲音由遠及近,意識回籠的瞬間,徑直将夢中風雲攪了個一幹二淨。
男人猛然驚醒。
他喘息着,身上已然是浸濕的冷汗。
“明日夏風宴還有一場,今兒個來的都是小姐公子們,那指揮使高谌是個不好相與的,長公主命我替他給您賠不是......”
夜風自窗外穿堂而入,燭台不知何時滅了,空留月光落在他身上。
季明叙看着身上的小毯,忽覺恍然。
原來方才是在她這兒睡下了。
“替我謝過殿下,勞她費心......”
靜靜聽着阿命和李掌教寒暄,半晌後,李掌教的腳步聲遠去,他依舊坐在榻上,未動身形。
女人腳步無聲,進屋時隻見火光熄滅,一片昏暗。
月光投在窗棂處,在男人面上投下半片陰影。
阿命負手半晌,見他微揉額頭,直言:“淮安府上深夜巡邏的侍衛不下百人,不好走出去。你今夜在這處睡吧。”
“嗯。”
季明叙淡淡嗯了一聲,還不等阿命出聲提醒,男人直接從羅漢床上坐起,去了對面更寬敞的榻上。
“我想沐浴。”
方躺下,複又起身,一本正經道。
阿命:“......”
似是察覺自己多事惹人不快,季明叙又補充一句:“不洗澡我睡不着。”
阿命站立幾息後才道:“去我床上躺着,别讓下人察覺。”
季明叙答應得爽快,兩三步蹿到床上,甚至還掀開被子藏了進去。
阿命緊了緊拳頭。
季明叙幽幽的聲音傳出:“左右以後咱倆也要假成親,你提前習慣一下吧。”
話音剛落,就覺一陣疾風閃過。
阿命擡手,狠狠向床上撇了本書。
她似是不解氣,去而複返,又撇了一本在他身上。
季明叙接的快,窩在被子裡乖乖等洗澡水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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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阿命照常出席夏風宴。
日頭高懸,陽光炙熱。
她跟着引路的柴管事一路進了宴會的閣樓,屋内各處有冰塊鎮涼,體感瞬間舒服不少。
因着昨日娜木受傷不宜出場,阿命随侍的人換成烏日嘎,至于伊奇和哈童,被阿命交代着去幹别的事兒去了。
閣樓内雕梁畫棟,古色生香,飛檐下挂着紅繩鈴铛,風起搖晃,空靈幽響。其間仆從衆多,但規章有序,侍衛們肅穆以待,今日長公主還未露面,是以席間隻有竊竊私語聲。
不同于昨日的流水宴,多用來招待世族,是以氣氛輕松;今日更像是一個小朝廷,半數的官員齊聚一堂,每人的桌案分開來坐。
女子修長勁瘦的身形甫一入場,就被無數雙眼睛緊緊相随,待她落座後,衆人才不動聲色收回打量的視線。
這不巧了麼。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對面。
隻見阿命的座位落于中間過道的右側,而那一身翠如青竹,雨露濃深的男子,恰在左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