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泰如果在城外有援兵,就算殺了他也無濟于事,她現在更擔心的是季明叙的安危。
孟泰從馬車上走下來,被衛兵們陪同着登上城門。
阿命眯起眼,動了動手中早就備好的小玩意兒。
城外,在僵持的氛圍中,一個居于主位的将軍對着身後的隊伍揮揮手。
随後,一輛簡陋的馬車也浮現在衆人眼前。
小兵們将這輛馬車駛入城内,城門突然打開的那一瞬間,阿命猛地睜眼看去。
馬車撿漏,粗糙的車簾被風一吹就露出裡面人的身形。
阿命不動聲色地挪開目光,隐藏好自己的身形,下一刻,馬車裡面的人被人拽下來,正是前去調兵的季明叙。
後者身形高大,照舊一副清風朗月的模樣,除了臉上擦了幾道黑灰,和手上捆綁的繩索以外,幾乎沒看出什麼和往日不一樣的地方。
阿命目光卻緩緩下移,随後視線釘在他膝蓋處,在那兒看到一道明顯的血迹,而血迹周圍,是一道已經被折斷的箭矢。
男人走動時,被箭紮傷的腿還有些拐動。
阿命知道,他的那條腿幾乎廢了。
劉浮山是個狠角色,将箭紮在他的膝蓋骨上,生怕他跑了。
季明叙費力地走上城池,看着城門前密密麻麻的人影,精緻的面孔被風吹得愈發蒼白,他抿緊唇,看了看自己那條流血不止的腿,克制着自己不向身後看。
他知道阿命一定在。
九江謀逆,此事已是闆上釘釘,就是不知劉浮山等人下一步計劃攻打何處。
季明叙調兵不成反而被暗算,已經做了身死的最壞打算,卻沒想到劉浮山并不想要他的命,反而要讓阿命來換他。
城門處的風冷得骨頭生疼。
季明叙感覺自己幾乎不能站立,倒不是因為身上的疼,隻是覺得命運在冥冥之中标好了加碼。
季明叙心想,如果阿命需要,他可以替她的宏圖偉業鋪路。
一個要做皇帝的人,不會輕易為誰停留。
孟泰咳嗽幾聲,魏峰連忙拿來狐裘給他披上,至于一旁的季明叙,被他狠狠踹了一腳,還是故意踹的左腿。
季明叙冷冷看向二人,神色莫辨。
阿命在樓下看不清城池上的景象,但是叛軍的聲音悠悠傳下來——
“九江巡撫月阿命,我知道你就在這周圍,你看見這個人了嗎?這是和你一塊兒從京城來的狗官季明叙!就是那個頗得皇帝聖寵的季明叙!哈哈哈哈哈——他的腿已經廢了,不知道你看見沒有——”
“哈哈哈哈,但是我們想留他一命,條件嗎,就是你來換他,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做這種舍己為人的事情嘛,不願意換也無所謂,但是你不站出來,等我開了城門,這城中的百姓可就不知道會怎麼樣喽~”
魏峰猖狂的聲音透着股得意洋洋。
他這聲音與遠在北元的澈離牧歌十分相似,大抵是猖狂的人都同樣一副醜陋的姿态。
阿命站在暗處,不為所動。
她心無波瀾,隻是握在繡春刀上的手略微緊了緊。
城門上,男人聲音淡淡:“京城誰不知我二人是對頭,也就隻有你們才會想着拿我威脅她。”
孟泰眯起眸子:“關系不好又如何,你二人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你若是身死在九江,她就算回京見皇帝又能落得什麼好處?皇帝派你們來九江,一是為了讓你們處理行賄案,二是讓你們捉到慶願的把柄,這些話,可都是月阿命親口告知于我的。”
季明叙輕嗤:“就算是來捉拿慶願把柄的又如何?你知不知道月阿命心中所想?她巴不得我死在九江,這樣皇帝隻能唯他是用。”
孟泰隻當他在嘴硬。
魏峰在城池上喊得嗓子都啞了,卻始終無人回應,孟泰讓另一個人接着叫,他斷定月阿命定然就在這附近。
而另一處,女人早就離開了隐蔽的位置。
她回到街巷内,宰了自己叛軍之後,頂着這張易容過的臉跟着隊伍前往城門處。
她膽大心細,沒幾下擠到了城牆邊緣。
阿命以少對多時,并不願意貿然出手。
她隻在經過每個人時送一根針到他們的關節處,那針紮着很疼,紮完之後整個軍隊都在哭嚎。
阿命便也跟着哭嚎,周遭人根本沒人認出她。
城門處的異動讓孟泰等人驚異不已,這時候天空中卻傳來一聲尖銳的鷹嘯,響徹天際,立時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魏峰激動道:“這是月阿命的鷹!來人,快把他射下來!”
季明叙在一旁懶懶道:“呦,你以為這鷹這麼容易得手啊,想當初我就是因為這隻鷹差點被阿命爆頭。”
弓箭手們直接瞄準,卻不料那鷹隼飛行速度極快,掠過衆人時,壓低身形與衆人擦面而過,一道卷軸從它爪中落地。
“上頭有字!”
季明叙眼皮一跳,下意識向城樓下方看去,但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士兵們忽然來報:“不好了!弟兄們不知道怎麼回事兒,竟然都吐血了!”
孟泰深吸一口氣,面色鐵青:“一定是月阿命在搗鬼!”
城樓下方的亂子還在繼續。
等衆人反應過來時,城門前的兵員們已經死了半數,阿命的鶴頂紅裡加了猛料,一根針紮進他們心肺處,針身上蘸取一些藥汁,就能輕易取人性命。
這法子不常用,畢竟戰場上沒有人會給你時間使這些陰損的招數。
孟泰等人正在看那封卷軸。
卷軸上隻有三個大字。
“盡管殺”
季明叙看到後笑起來,他笑得面色更加蒼白了,對着孟泰說道:“你看,我都說了沒用。”
魏峰臉色一沉:“奶奶的,我就不信!”
他一把抓住季明叙的脖領,将人押在城池前,放聲道:“你再不現身我就把他從城池上踹下去!”
騷亂的軍隊中,城外的劉浮山不知道為什麼過去這麼長時間魏如海還沒得手。
這時候臣下卻低聲來報:“将軍,魏如海死了,現下城内指揮的是孟泰。”
“孟泰?”劉浮山詫異至極,“是那個被下牢獄的按察使孟泰嗎?”
“正是。”
劉浮山不屑一撇嘴,“怪不得,一個文臣,能幹成什麼事兒,真把自己當諸葛亮了?”
此言一出,那傳信來的将士,甚至他身旁的一群人都跟着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