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來的突然,轉望可見薄霜。聽聞皇帝沾染了風寒,前幾日頭痛欲裂,聽着大太監說一連幾日咳疾不斷,可未曾有秋獵延後的說法。
“巡防突然換成錦衣衛的人,也不知這和陛下突發的病有何關聯?”孟弦野在池中撒下魚食,見池見的魚争先恐後去搶,嘴裡嘟囔着“還有,還有”可手上卻是吝啬。
“弦野兄之意,陛下這是對我設防了?”明月皎微微挑眉。
“陛下的心意,你我怎能擅自揣度?”孟弦野故弄玄虛,似覺無聊般,他将手中的魚食全部扔入池中,見明月皎沒有馬上接他的話,自覺無趣般的撇撇嘴。
“我說阿皎,這次二皇子和金貴妃的事,你不覺得你手伸得太長了?”他幹脆問出他最想問的事情,“偏偏是在金貴妃誕下孩子的時候将他二人奸情拆穿,偏偏你走出來說了那些話,阿皎,你真當陛下是個傻的?”
明月皎看着水中遊魚四散而開,方才微微擡起頭:“遲早要來的。”
明月皎似乎有意回避這個話題。
“為什麼幫沈宴禾?她早就神智不清了。”
孟弦野卻追問到。
為什麼幫沈宴禾?
“這些年凡宮妃有身孕,無一例外都沒有保住,而今金貴妃的孩子雖然平安落地,也是徹底廢掉了,阿皎,為何要如此?”
為何要如此?
大抵是一個諾言。
一個……
那年樓蘭軍潰敗,明月皎應旨去接公主回大盛。
這道旨意下的甚是有趣,大盛軍隊攻打樓蘭時不曾有,而到樓蘭被攻破,大盛嶄新的旗幟在城牆上高高挂起,樓蘭皇室盡數被淩辱,被殺害之後,這道聖旨才不疾不徐的落到明月皎手中。
沒有人覺得沈宴禾還活着,包括這個親自寫下聖旨的帝王。
不過是借着沈宴禾的最後一絲價值來殺殺明月皎的銳氣罷了。
當初明月皎臨行時,孟弦野便勸她想辦法把這差事推脫掉,但明月皎卻覺得不合适,她還是去了。
一路西行,氣候愈發幹燥,吹在臉上的風中裹挾着沙礫,天空格外湛藍,沒有一絲雲彩,耀眼的日光便不被阻擋的傾瀉下來,将大地籠罩在一片光明之中。
越靠近樓蘭,就見空中盤旋的烏鴉越多,其間一隻烏鴉格外大膽,竟停靠到了明月皎的肩頭。
它那漆黑的身影宛如一片飄零的墨雲,翅膀有力地扇動,卻帶着一種莫名的彷徨。
不多久它又飛向了空中,隻是其他烏鴉早已飛走,它的叫聲劃破寂靜,尖銳而凄厲。它一圈又一圈地飛着,似乎迷失在這片廣闊的天空,又像是在執着地尋找着什麼。陽光灑在它油亮的羽毛上,卻無法驅散它周身那股神秘而孤寂的氣息。
隻是明月皎無暇顧及那隻烏鴉,聽着風聲,看着微微顫抖的大地和轉瞬發灰的天空,她知道,沙塵暴要來了。
空氣中彌漫着幹燥而沉悶的氣息,她竭力安撫着□□發狂的馬兒,逐漸攀升的氣息讓一行人的情緒都不太穩定,然後……
沙塵暴來了。
天地間瞬間被一片昏黃所籠罩,仿佛末日的帷幕緩緩落下。狂風怒吼着,攜帶着滾滾沙塵,形成巨大的漩渦,漫天的黃沙如洶湧的波濤,鋪天蓋地,讓人幾乎無法睜眼。
遠處的景物迅速被沙塵吞噬,變得模糊不清,隻剩下混沌的輪廓。
沙礫和塵土無情地抽打在建築物上,也抽打在一行人身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好似惡魔的咆哮。他們艱難地在風中前行,被風沙吹得東倒西歪,呼吸困難,用衣物緊緊捂住口鼻,卻仍無法阻擋沙塵的侵襲。
風暴中的空氣變得異常沉重而渾濁,每一口呼吸都帶着濃濃的土腥味。明月皎隻能閉緊雙眼,狠狠抓住缰繩,天空被染成了土黃色,陽光也失去了它的光芒,隻能在沙塵的縫隙中透出幾縷虛弱的光線。
風平浪靜後,明月皎發現自己和隊伍被風暴吹散了。
她環顧四周,即不知自己身處何方,更沒有看到一行人的蹤迹。
她随行的包裹之中隻剩一點淡水和幾片幹糧。
所幸身上還有無數金銀,若到了有人煙的地方,大抵能支撐一陣。
她将淡水分了些給馬兒喝,順着日落與飛鳥的方向,她們又走了許久,可依舊沒見到人的蹤影。
已經數不清走了多少天,明月皎不知大盛會不會派來救援,但她昏沉的頭腦告訴自己必須要進食了。
她不能死,她還有好多事情要去做。
于是她拔出匕首。
噴湧而出的鮮血濺到她的眼睛裡,她抹了把臉,将手上的血舔舐幹淨,看着陪伴自己多日的馬兒倒在地上,她終是合上了眼。
可她體内一點水分都沒有了,她的眼淚也早已幹涸。
她将水馕裝滿馬血,然後将馬的肉片好放入包裹中,在月色的掩蓋下,她咬緊牙邁開步子向前走。
想起孟弦野的警告,她有些後悔來帶沈宴禾回大盛的這個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