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聞言紛紛行動起來,而明月皎接過名冊。
她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這麼多人看着,她現下必須給他們一個交代。
雖說尉屠池沒有讓己方軍營造成什麼損失,但是這人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又憑空消失,如若不處理得當,隻怕這剛剛凝聚起來的軍心即刻分崩離析。
軍營中這麼多人,縱使她過目不忘,也難免有些許疏漏。
偏偏在她剛剛帶兵取得勝利的時候……
她好不容易在軍營中取得軍心。
“大人……您……怎麼了?”
明月皎猛地擡頭。
猝不及防對上士兵們關切的雙眼,順着他們的目光她低頭看向了自己血流不止的雙手。
她後知後覺的感應到自己的手心濡濕,細細密密的痛感傳來。
原是剛才手攥的太緊,箭弦割爛了掌心。
明月皎沒有馬上将手背過身去,她覺得這樣顯得太過刻意,而後故作輕松的說:“無礙,剛才沒注意。”
而後她又将注意力重新轉回到名冊之上。
光線太暗,她尚未看清眼前的字,耳邊傳來一人的聲音:“大人已經做的足夠好了,無須為此感到自責。”
明月皎有些愣神。
連帶着呼吸都變輕了。
他……說什麼?
明月皎下意識擡起眼,卻看不見是誰說出的這句話。
這時又一個人開口道:“對啊大人,弟兄們又沒什麼損失,可千萬别被那勞什子妖人擾亂了軍心。”
“大人能發現他給酒裡面下藥已經很厲害了!”
“對啊對啊,誰能像咱們大人這般料事如神!”
好久不曾有人這般同她說話了。
明月皎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原本躁動不安的心得到短暫安甯。
千言萬語好似穿越時空,形成透明的大手,擁抱了那時的自己。
明月皎聽着士兵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安慰,心中久違發暖,她不知道自己緊繃的神情也稍稍緩和了些。
明月皎微微颔首,她眸中透着星星點點的亮光來:“咱家是盡本分罷了。”
盡管沒有先前那般緊張了,可明月皎心裡清楚這看似平靜的表象下實則暗流湧動。
那人此番前來絕不是簡單的試探,他的肆無忌憚釋放了一個對于她這種謹慎之人來說是緻命弱點的信号。
軍中有叛徒。
那人定有更為隐秘而危險的計劃在醞釀之中。
她的目光在名冊上快速掃過,腦海中卻不斷浮現出尉屠池消失時的那一幕,那鬼魅般的身影,仿佛一道深深的陰影,籠罩在她的心頭。
“大人,人數清點完畢,并無一人失蹤。”一名士兵上前禀報道。
明月皎不禁皺眉,這結果既在意料之中,又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畢竟尉屠池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又怎會輕易留下把柄?
可這樣的話……
“加強巡邏,今夜務必提高警惕,一有異常情況立即禀報。”明月皎下達了命令,她的聲音堅定而有力,竟然奇迹般的讓士兵們覺得安心。
士兵們領命而去,明月皎獨自一人站在營帳前,望着夜空陷入了沉思。
她再次回想起白日裡的戰鬥,隻是她到底太過疲倦,這一切對現在的她而言如同亂麻一般在她的心中纏繞,舒解不開。
她手下無意識便寫下一個“沈”來。
如果沈訣在就好了。
明月皎被自己這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吓了一跳。
為何她會在此時突然想到沈訣?
晚風輕輕撫過她的面龐,或許此刻沈訣快馬加鞭無法察覺:
這燭火搖曳,這人心輕動。
明月皎吸了吸鼻子。
大抵是因着沈訣去尋救兵,她不是在想沈訣,而是在想救兵何時歸來。
定是如此。
她有些不爽的将紙張揉成一團,随意丢在桌角。
她隻覺自己的心跳聲有些過分清晰了。
正在這時,吳将軍匆匆走來,神色略顯凝重:“大人,聽聞方才發生之事,可有什麼發現?”
明月皎微微有些怔神。
她定了定,方才搖了搖頭:“目前還沒有确切的線索,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人此番前來必有深意。我們必須做好應對之策,以防樓蘭軍隊再次來襲。”
吳将軍微微點頭:“末将也覺得此事蹊跷,我已吩咐手下士兵加強戒備,絕不讓樓蘭人有機可乘。”
明月皎唇角微揚:“将軍思慮果然周全。”
似是想到什麼,明月皎叫住了正要告退的吳将軍。
她突然說道:“将軍,一直以來都辛苦了。”
吳将軍微微一笑:“大人言重了,末将也是這鹄陽關的一份子。”
“不,吳将軍。”明月皎突然提高了聲音,她走向桌案,通過案上的銅鏡觀察吳将軍的神情,“咱家說的是以前。”
“以前?”吳将軍有些摸不着頭腦。
明月皎忽然背過身去。
吳将軍不明所以,隻是趕忙走上去:“大人?您……”
可惜“吳将軍”的話還沒說完,他的頭顱已然落地。
明月皎走到那死不瞑目的斷首面前。
她微微眯起眼睛,用手中的劍在頭顱的耳垂下方輕輕一劃。
那層假面迅速脫落。
可惜。
“來人。”明月皎話音剛落,在門外守着的士兵便紛紛來到她的面前。
她用劍指着地上的頭顱。
明月皎沉聲道:“去——一一比對,務必找出與其相似者。”
“是!”
明月皎自己細細将房間整理了一番,不知不覺中天色漸亮。
明月皎起身走出營帳,看着營地中忙碌的士兵,她微微放緩了心神。
說來奇怪,在後面的幾次交鋒中她并未再見過尉屠池,就好似那夜隻不過黃粱一夢。
但明月皎并不敢掉以輕心。
那人的面龐如詛咒般深深嵌入她的心間,如梗在喉,難吐難咽。
是夜,明月皎獨自一人坐在營帳中研究着步防圖。
突然,一陣微風吹過,燭火搖曳,她似乎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明月皎警覺地站起身來,環顧四周,卻發現沒有人影。
低頭可見桌上多出一張紙條來。明月皎拿起紙條,隻見上面寫着一行字:“三日之後,樓蘭城見。”
她腦中忽然浮現那夜那擅自闖入軍營的陌生人。
她知道這是尉屠池對她的挑釁。
去還是不去?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如果去,她很可能會陷入尉屠池的陷阱,兩軍交戰,自己作為大盛主帥一旦出了什麼意外,鹄陽關将面臨群龍無首之困境,她不能棄滿城百姓于不顧。
但如果不去,現下鹄陽關也撐不了太長時間,自己的行為又會被對方視為懦弱。
況且,她還是更希望能少損耗一些人命來解決眼下困境。
如若尉屠池也……
耳邊傳來鷹的鳴叫聲。
“好孩子,你怎麼來了。”明月皎有些訝然,她擡手摸了摸它的羽毛,發覺它的利爪上綁着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