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哥哥可有生病?”江笙又問。
幸夷咀嚼的動作頓了頓,回憶起來,大将軍好像是有咳嗽,而且有時候還站不穩,要她攙扶,她便點了點頭。
江笙心沉了沉,“你擔心他嗎?”
幸夷搖了搖頭,大将軍雖然偶爾會透着一種眼看就要不行了的孱弱,但大部分時候他都跟以前沒什麼區别,甚至還在回京的途中,還時不時地帶她偷溜出去吃喝玩樂。
江笙見此,心中隐約明了了些什麼,她徹底放下了自己的擔心。
幸夷最在乎哥哥,若哥哥真的有事,她不會是現在這副無憂無慮的模樣,她可還記得從前哥哥受傷時,她哭着來問她該怎麼辦。
江笙囑咐完幸夷早點休息,便準備離去,剛走到門口,聽到幸夷喊她,“笙笙。”
“嗯?”江笙回頭看她。
“謝謝你的桂花糕,我喜歡吃。”
江笙笑了。
其實江笙是希望幸夷能夠喊她姐姐的,她要比她大兩歲,是真心将幸夷當作自己的親妹妹一般看待的。
隻可惜在軍營裡的時候,幸夷就随着将士們喊江英大将軍,在家裡的時候,便也就随着哥哥喊她笙笙,她就這麼喊習慣了,也改不了口。
幸夷起初說話也是說不利索的,因為她不愛說話,說得少,後來不知道哥哥怎麼辦到的,她說話同正常人就沒什麼區别了。
其實江笙不知道的是,幸夷之所以能說話說這麼利索,全歸功于江英一閑下來就喜歡跟幸夷拌點嘴,開始尤勝,後來幸夷說話逐漸利索後,江英跟她拌嘴的頻率便也就少了些。
但不拌嘴是不可能的,畢竟是江英消遣的小愛好之一。
江英這一晚睡得很舒服,她許久都沒有睡過這樣安逸的覺了。
隻覺神清氣爽、精神矍铄。
但她還記得自己是在養傷中,沒飄。
她果然在一早就得到了甘厲亡命于監察司的消息,是李承德的意思,與她猜想的并無出入。
這樣也好,真相便會永遠随着甘厲沉入地底了。
江英正在用餐,忽然聽到有吵鬧聲逼近,動靜越來越大。
不用想,她也知道來人是誰。
江英筷子不停,直到廳内的人都聽到這吵鬧聲,才給了立在一旁的侍女一個眼神,“去看看外面怎麼回事。”
侍女領命出去。
江英慢條斯理地用着餐,不受絲毫影響,優雅極了,一點也不像大衆印象中粗放豪邁的将軍,反倒像是一個從小便飽受世家教養的貴公子。
當她放下筷子,擦完嘴,與侍女一同擠進來的,還有甘杳杳。
侍女無措地看着江英,“我、我攔不住她……”
江英也沒有怪她,對着周遭的人擺了擺手,很快廳内就剩下她和甘杳杳兩人。
“好茶。”江英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這才将視線落在了甘杳杳的身上。
她便就這麼平靜地望着她,眼中無波無瀾,卻莫名得令甘杳杳渾身不自在。
甘杳杳含着一絲期待地問,“我父親如何了?”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英,帶着一股不服輸的執拗。
然而她最終沒能等來令她心安的答案,隻等來兩個冰冷徹骨的字眼,“死了。”
江英就這麼輕笑着,輕飄飄地吐出了這樣一句沒有溫度的話,就好似在說“你今天吃飯了嗎”一樣稀松平常。
“死……死了?”甘杳杳渾身如遭雷擊,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從幹澀的喉嚨裡擠出了這麼兩個字。
甘厲死了的事情,甘杳杳終究會知道,所以江英打一開始就沒打算瞞着她。
“對,你父親死了,還是被我親手殺死的。”江英面上浮現出一絲稱得上殘忍的笑意,火上澆油道,“他死的時候還在念着你的名字,你都不知道他死的時候有多慘……”
“夠了——”甘杳杳再也忍受不住,大聲吼了出來,“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别再說了、你不要再說了啊——”
甘杳杳雙手捂着耳朵,發出絕望的痛哭、嘶喊。
然而江英卻并沒有打算就這樣放過她,她強行拉開她的雙手,在她的耳邊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他死的時候眼睛睜得老大,知道這叫什麼嗎?”
“杳杳啊,他那是死不瞑目啊。”江英說完,半點不憐香惜玉地将甘杳杳甩開。
甘杳杳失了支撐,重重摔倒在地,細白的手臂肉眼可見紅了一大片。
江英眼底少見地劃過一絲不忍。
但恨意終究要比愛意更持久,更容易支撐着一個人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