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男女相擁着來來往往,她正準備挨個屋子尋摸,忽聽見一道女子啜泣的聲音。
“……馮老爺饒了奴吧,奴是清倌人,賣藝不賣身的……啊!”
“小娼婦,都來這了還說什麼清白不清白,沒賣過是吧,正好讓爺幫你破個雛。”
他大手輕而易舉的撕裂女子的衣服,正要進一步時,房門突然被推開。
“我說怎麼到處都找不到這姑娘呢,原來在這呢……呀!”
江雲悠兩道剛化好的柳葉眉飛起來,捏細的嗓音誇張發尖叫,連聲道:“快别碰她,這姑娘身上不幹淨。”
她捏着蘭花指飛快上前隔開了兩人,背身的時候将手上一點紅色粉末撒到女子胳膊上。
馮遠山被擾了興緻,張嘴就罵:“你他奶奶的誰啊,滾一邊去。”
“我奶奶是誰你管不着,他奶奶是誰我也不知道。”
江雲悠抛了個媚眼,在他再次怒吼前指着女子胳膊上已經浮出來的紅點:“呀!都這麼嚴重了,保不齊會傳染呢。”
地上跪着的女子被吓壞了,江雲悠眼睛都快眨飛了才反應過來,即刻帶着哭腔接道:“馮老爺饒命,奴家本隻是想賺點錢治病的……”
馮遠山那雙好色的眼睛立馬從迷茫變得驚怒起來,瞬間退後兩步指着她大罵,揚聲要找老鸨。
江雲悠背後掏出一包瀉藥撒到酒裡,對地上那女子使眼色讓她出去,随即又用那發膩的嗓音對馮遠山道:“别激動别激動,氣血上流更危險,快喝口水,将那毒沖一沖。”
馮遠山貪财好色,惜命的很,忙就着那雙玉手把酒喝下去。
正是此時,房門被象征性的輕敲了兩下,而後從外推開。
江雲悠動作一頓,皺眉看去,恰對上了那雙清冷的眉眼。
謝衡腰間銀劍已卸,身上冷然的氣質卻絲毫未減,走動間帶入絲絲縷縷的冷風。
他深邃的眼眸在江雲悠那張花魁妝面上停了一下,便看向了後面的馮遠山。
“馮總旗,可讓我好找啊。”
他閑庭信步的走進來,語調熟稔自然,反倒像本場姗姗來遲的主角。
本已受江雲悠蠱惑的馮遠山聽到自己往日在軍中的稱呼瞬間清醒,做賊心虛的警惕起來:“你是何人?找我幹嘛?!”
謝衡自顧自的在馮遠山對面坐下來,慢條斯理道:“怎麼,馮總旗翻山渡水來了江南,就以為能改頭換面了?”
馮遠山在女人面前耀武揚威,一遇到厲害的就縮成了王八,眼見那杯酒就要被他顫個不停的手抖光,江雲悠趕緊伸手救了過來。
她眼骨碌一轉,抱着湊熱鬧的心理,夾着嗓音道:“馮老爺稍安勿躁,我看這位公子雖長得青面獠牙,語氣也兇神惡煞,但卻并無進一步動作,馮老爺不妨靜下心聽他把話說完?”
謝衡理袖口的手指停了一下,微微擡眸,與面紗上的眼睛對視。
江雲悠半張臉都被紅紗覆蓋,唯露出的一雙眼被金紅色的眼線描繪的微微上揚,把她的狡黠靈動勾勒出幾分妩媚。
他尚來不及抓住那絲熟悉的感覺,就被馮遠山的聲音打斷。
“美人說的有理!”他大手一揮,感覺自己底氣又回來了:“我到要看看,這偌大的平陵還能容你亂來不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一撩衣擺坐下,指着屋中央的筝對江雲悠道:“去,給爺繼續彈琴去。”
本來搓着手湊熱鬧的江雲悠愣住,轉過脖子與那架筝面面相觑:
等等,這是琴不是筝?這老色鬼還挺懂門道……嘶……那有規律的亂彈的話,要多久會被認出來?
謝衡敏銳的看出她的猶豫,眼眸微眯:“怎麼,攬仙樓的姑娘連絲竹管弦都不會嗎?”
江雲悠靈機一動,順杆爬道:“其實吧,公子有所不知,這攬仙樓裡的姑娘各有……”
“攬仙樓素稱平陵第一樓,沒成想樓裡的姑娘不光蒙頭蓋面,現在連首曲兒都彈不出來。”
謝衡語調平淡,乍聽跟在船上時别無二緻,但此刻卻讓氣氛陡然凝滞起來,壓迫感如有實質的襲來。
“我倒是好奇——這面紗底下到底藏的是美人面還是骷髅頭?不如直接送去衙門,闆子一打,慢慢審。”
江雲悠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擺放端正的琴像是烤火架,将她那湊熱鬧的心思一股腦都烘幹了:誰知道看熱鬧還要考才藝啊?!
馮遠山被謝衡如此一說,那警惕如狐的防備心又豎了起來,一時覺得誰都不像好人,越發坐立難安起來。
江雲悠這回算是栽了,她尚在要不要摘面紗當中左右搖擺,謝衡已将目光瞥向馮遠山。
“不過話說回來,很多事兒也并非一定要到見官那一步,畢竟這内部的事,還是内部解決最方便,馮總旗覺得呢?”
馮遠山聽懂了他的一語雙關,仍抵死不認:“我說過我不是什麼總旗,報官是吧,好,你若還不走,我現在就去報官,看看抓的是誰!”
謝衡哼笑:“事到如今,馮總旗還在等身後那個大人保你嗎?這種砍頭的大罪,你覺得會有人留你這麼個破綻在外招搖嗎?”
馮遠山沒什麼真本事,爬上總旗的位置全靠馬屁拍的好,沒少替那些人做腌臜事。這幾天他等在此處,沒有一點消息傳來,越發讓他抓耳撓腮,謝衡所言是他一直都逃避的。
謝衡看出他的動搖,步步緊逼:“你出身行伍,可聽說過‘狡兔死,走狗烹’這句話?”
江雲悠聽得有點懵,她身子沒動,擡起眼珠觀察着眼前兩人,登時感覺出這鬼熱鬧不是什麼好聽的。
她垂下頭,即刻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忽然,馮遠山猛一拍桌子,桌邊擺放的水果點心被震得落到地上。
“你到底是誰!”
江雲悠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吓了一跳,小步往外挪的腳立即停住。
謝衡淡淡瞥一眼江雲悠,仍平鋪直叙:“馮總旗也是軍中老人了,四年前的前車之鑒擺在那,也不用我再給你講一遍了吧。”
馮遠山咬緊牙,色厲内荏道:“你究竟想幹什麼!”
“還是那句話,内部的事兒還是在内部解決最方便,馮總旗不就想求個安穩的退路麼,其實全看總旗自己的選擇。”
他把玩着酒杯,給足他時間考慮,仿佛對最後的結局十分笃定。
馮遠山的防備已經在謝衡的威逼利誘的攻勢下褪去,混濁的眼裡有了踟躇和算計:“你想要什麼?”
“賬本。”
江雲悠從頭聽到尾,默默看向端坐的謝衡。
這人從進屋到現在不過一炷香時間,全程都牽着馮遠山的鼻子走。
馮遠山悚然一驚:“你是朝廷的人?!是京裡的還是鎮北軍中人?你要這東西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