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悠性格讨喜會說話,衆人對她也沒防備,換着角度兜了一圈下來,她就把謝衡這一下午布置了什麼都摸清楚了。
她順着謝衡繪了一半的匪寨輪廓圖補上了結尾,然後就出了大帳。
城防營裡除了清一色的帳篷,就是士兵們的訓練聲,看久了便覺得枯燥而乏味。
她百無聊賴的蹲在大帳邊上,拿着竹簽往螞蟻洞裡填土。謝衡掀簾走出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那身雪青長裙好像黑白世界裡露出的唯一彩色。
他邁步走近“挖什麼寶呢?”
江雲悠擡頭,舉起手裡的竹簽古靈精怪的一眨眼“練兵。”她起身學着季霖行禮的樣子微一颔首,漂亮話張嘴就來“随時恭候将軍調遣。”
謝衡垂眸看去,就見深受荼毒的螞蟻們不停地把她埋進去的土往外挖。
“留着你那螞蟻大軍繼續壓陣吧……怎麼還不走,季霖沒跟你說我今天留在城防營?”
“将軍剛才忙着處理軍務,怎麼一開口就讓我走?”她拎起地上一罐竹筒遞給他“蔗汁,嘗嘗,可好喝了,加了桂花呢。”
謝衡一愣,側身避開“我不喝甜的。”
“隻有一點點點甜味。”她捏着指頭比劃道:“嘗一下嘛,你來一趟江南,光盯着你那土丘插旗豈不是太可惜了。”
她不由分說的把竹筒塞到他懷裡“他們怎麼叫你鄭副将?”
謝衡盯了懷裡那不速之客兩秒,把上面的紅繩理好,勾在手上。“我用的鄭景烨的名字。”
江雲悠哦一聲,沒再問為什麼,隻道“你在城門口加了兩隊士兵,是查莫家的人嗎?”
“不光是,南境戰事嚴峻,流民北逃,魚龍混雜之下容易混入奸細。我之前在船上發現過越人,跟莫家有關。你對莫家還有什麼其他了解嗎?”
“越人跟莫家?”江雲悠沉思片刻,道:“我聽我阿舅說過,越人好戰善戰,四肢發達,不少大戶人家會雇來做些不那麼能上得了台面的事。莫家這群陰溝裡亂竄的老鼠,會雇越人當打手其實也不奇怪。”
“而且我懷疑所以這他們最開始劫這批貨也是要在草市轉銷,草市那地方魚龍混雜的,别說越人,你想要,魚人都能賣……就是真假得忽略不計一下。”
她頓了頓,捎帶着把自己想了一下午的計劃提了出來“我覺得草市那些聞風要去匪寨競價的,很可能還是最開始劫這批貨的人,所以我想加入他們。”
謝衡本來正順着她的思路往下想,聽到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後半句猝不及防卡了一下。
“什麼?”
“這樣更方便摸清那些人的底細,而且遠叔他們還在匪寨裡,已經過去兩天了。”
她指了指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需要準備的禮物還有銀票都準備好了,草市的人為看貨提前進入匪寨拜訪也算合情合理。”
謝衡幹脆利落的一口否決“做計劃不是自說自話。第一,你怎麼保證那些人不會查背景?第二,你有多少人就敢深入敵營,遇到突發情況怎麼辦,召喚螞蟻大軍嗎?第三,你倆肩膀扛一個腦袋進去,就算能見到周遠,下一步呢?”
這些問題江雲悠不是沒想過,但做總比在外面幹着急要好,這已經是她把那兩張紙翻爛後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了。
“遠叔之前為了保護我受了傷,我進去起碼能知道他的情況,讓他們處境盡可能好一些。”
她絞着袖口小聲道:“況且你們不是正在準備剿匪嗎,我進去不正好能裡應外合麼。”
謝衡總算明白剛才怎麼聊了那麼久,合着是刺探軍情來了,看來這城防營軍紀還是太渙散。“我們裡應外合不要娃娃兵。”
他看眼江雲悠的表情,自覺她還沒放棄那孤膽英雄的戲碼。
他突然就有幾分共情江旬了。
他捏捏眉心“這事兒我已經讓人從官匪勾結方面入手了,最晚明天下午有消息,到時候會告訴你……别再瞎打聽了,一會讓人當奸細給你抓起來就老實了。”
“真的?”
江雲悠重新打起精神,嘴皮子又支棱起來“我才不怕,我表哥可是大将軍,他一定不會忍心他如花似玉的表妹被抓走受苦的,對吧。”
“如花似玉?”謝衡哼道:“我看是三頭六臂,上天入地吧。”
他領着江雲悠往外走,路過靶場的時候,一個身穿甲胄的人急急忙忙跑來,是他派去彙總南境軍情的校尉。
“鄭副将!急報!西嶺遭遇突襲,常都督正式下令,江南三軍進入備戰狀态!”
謝衡接過他手中的戰報一目十行,眉心一跳,怎麼會這麼快?
江雲悠看不懂軍報,但清楚西嶺距沅澧不過一城之隔,越人怎麼會一下子打到這來?
謝衡下意識轉身去軍帳,卻在邁步時被手上的竹筒抻了一下。
江雲悠本以為他會解下來還給自己,正準備伸手去接,卻看到他掀開蓋子一口喝完,空竹筒在手裡轉了一圈,抛給了旁邊着急撓頭的校尉。
“别薅你那兩根頭發了,迅速整理一份近三年與越人相關的戰役分析給我。”
他說罷看向江雲悠,對她剛才打哈哈扯開的話題不是很放心。
江雲悠朝他一笑:“放心吧表哥,我保證如花似玉的好好待着。”
謝衡心念幾轉,最後隻道:“讓季霖送你回去。”
城防營已經重新列好了兵,江雲悠走的時候徐鵬飛正在訓話,那雷震似的嗓音擲地有聲的回蕩在泛着寒光的甲胄之間。
成片的營帳周邊幾乎沒有遮蔽物,蕭瑟的秋風卷地而起,直沖向灰白而高遠的天際,烏雲翻墨,黑壓壓的逼近丹陽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