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起乃丹陽王嫡長子,将來是要襲爵的,要了他的命,豈不是要了丹陽王的命?”
“那便要了丹陽王的命又如何?怪隻怪他教子不嚴,自食其果,理所應當。”
“一派胡言!”
“啪——”
白瓷茶碗砸在紅木桌角上,登時碎得四分五裂。
皇帝怒目圓瞪,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心驚肉跳,一時禁不住腿軟,身形一歪。
“玉靈,經此一回,你怎變得如此牙尖嘴利,得理不饒?”皇帝怒斥我,“你從前敦厚賢淑,至純至善,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一隻,如今卻是要殺這個要殺那個,生生死死全挂在嘴邊,豈非兒戲?”
我在心裡歎了口氣,回憶起以前學過的曆史也好,看過的史書也好。
凡帝王者,為成就千古霸業,無一不是薄情寡義,殺伐果決。
怎會像我這個哥哥?
嘴軟心更軟,隻差把情義都寫在臉上。
實非帝王之才。
想來,他這條帝王之路并不好走,假以時日,還不得被仗點權勢的臣子騎到脖子上去。
到了這節骨眼上,眼瞧着皇帝已經被我氣得臉紅脖子粗,也沒拿我怎麼樣。
他既不會殺劉起,又怎會殺我這個親妹妹?
不過我總得給他個台階下,于是悻悻低下頭,“臣妹知錯了,皇兄别生氣,再氣壞了身子,臣妹罪該萬死。”
皇帝這才重新在主位上坐下,面朝南側,望向前院種下的一棵玉蘭樹。
此時正值仲春,庭院裡的玉蘭結出了許多花苞,晶瑩剔透。
許久,他才又開口道:“既已如此,此後便同驸馬好生過日子吧。”
“那驸馬推我入水,難道就此作罷?”
“朕會親自召見丹陽王,命他好好管教驸馬,今後定不會再生出事端。”
“夫妻之間,還當和睦為好。”
“此次受驚,仍需多加靜養,朕得了空會再來公主府看你。”
皇帝說完這句話,起身整理衣袍,兀自往門外走去,剛踏上堂階又回過身來,“相信先帝的眼光,他這一生,從未看錯人。”
直到皇帝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庭院的盡頭,我招呼來識春,問道:“我這驸馬是個什麼來頭?”
識春瞪着倆燈泡大的眼珠子瞅我,像是聽了什麼不得了的消息。
“長公主竟連這都忘了?”
“快說快說。”我攘攘了識春兩下。
“回長公主話,奴婢也隻在旁人的閑言碎語裡聽過幾句,不見得就是真的。”
“不妨,你且細細說來。”
識春點點頭,左右為難地原地轉了半圈,“奴婢聽聞,驸馬劉起乃朝中丹陽王嫡子,其母為南宋前丞相之女,身份高貴……”
我不耐煩地揮揮手,“這些我都知道,撿些我不知道說。”
識春正欲張嘴,我急忙打斷,“等會,你方才說驸馬的母親是南宋前任丞相的女兒?”
“是。”
“那驸馬……”
“是個宋人。”
宋人?
宋人!
竟,不是魏人?
我在識春孜孜不倦的科普下,總算弄清了當下局勢。
原來,我穿來的這個世界以南北為格局,南北又各有政權。
北方以我大魏一家獨大,周邊散落着諸多數不清的遊牧部落,各個部落之間連年征戰,聯盟和背刺都是家常便飯,至今尚未形成統一勢力,全靠我大魏在其中壓制斡旋。
南方則以南宋疆域版圖最大,無論軍事還是經濟,都有與我大魏抗衡的實力,尤其是江南富庶之地,绫羅綢緞、珍馐美食,可謂是人間天堂。
南北既相互觊觎,又相互對抗,如此百餘年來,南來北往,戰亂頻發。
驸馬劉起年長我三歲,而今不過剛行加冠之禮,其父丹陽王劉陸,源自南朝彭城劉氏,原先在南宋時被封為義陽王,官至征北大将軍。
後因嶽丈一家被誣入罪而受到牽連,加之又遭宋主猜忌,恐禍罪其身,不得已才帶着妻兒一同叛逃至大魏。
先帝在世時由衷賞識劉陸的才能,稱其有勇有謀,實為将帥之才,因而封他為從一品骠騎大将軍,還給了個丹陽王的爵位,這待遇不比在南宋時差多少,可見先帝對其器重不已。
如此說來,不論在南宋還是在大魏,劉起都算得上是家世顯赫,尚“我”這個長公主也實屬門當戶對。
眼下雖隻是個世子,尚未入仕,卻不意味着今後也會無所作為,有這麼高階的家世做幫襯,怎麼看都是前途一片光明。
隻是,這等佳緣良人,元霜為何甯死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