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忙拉住我,平靜道:“如今他隻是被關在徵音殿内,并非是下了獄,料想此事,應當還有回旋的餘地。”
“真的嗎?”
我聽到這句話,神情閃爍,像是聽到了天大的喜訊。
胡遷沉默了片刻,又道:“我會想辦法勸勸太後,此事一時半會也下不了定論,必得從長計議。”
“霜兒無需心急,隻需靜待我的消息便可。”
我茫然地點點頭,“隻要能将劉起安然無恙地放回來,霜兒一切都聽胡大人的。”
丹陽王縱使功高,但此刻卻遠在軍中,鞭長莫及。
我唯有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胡遷身上,他是當朝太傅,是太後的親兄。
自元雷死後,論權勢,大魏朝堂之上,更是無人敢與之抗衡。
除了信任他,除此之外,我再無其他辦法。
胡遷鄭重道:“還有一事,霜兒必要放在心上。”
我道:“胡大人請說。”
“此事說到底,還是緣由太後和陛下之間,母子生了嫌隙。”
“陛下聽信讒言,以為太後穢亂後宮,這才會親手殺了攝政王,以洩私憤。”
“太後那邊,亦以為陛下此舉甚是殘忍,萬不該是個十歲孩童所為,實為不忠不孝。”
“劉起身負教導陛下重任,未曾及時疏導陛下的情緒,排解陛下的憂憤,夾在其中,恐難逃罪責。”
“隻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事到如今,你萬不可再去找陛下求情,陛下本就同他情深義重,若此時再将陛下牽扯進來,由此觸怒太後。
“劉起的下場,必是死無葬身之地。”
死無……葬身之地……
我聽到這句話,禁不住渾身癱軟,連連向後跌了幾步。
而今,太後當權,垂簾聽政。
母強子幼,就連陛下也無從反抗,又何況是我?
太後為權勢所迷惑,親生兒子的勸告都不曾聽得進去,更何況是我?
胡遷說的沒錯,都怪我,太過沖動,險些害死了劉起。
我連聲應道:“好好好,我定不會再去求見陛下,此事就全仰仗胡大人了。”
送走了胡遷,我顧不上吃喝,急忙又寫下一封信,喚來南水,讓他找幾個信得過的人,務必将信緊急送去魏宋兩境的魏軍大營。
我必得做下兩手準備,若是胡遷那邊也沒了辦法,唯有丹陽王還能保下劉起。
朝中大将行軍在外,若無軍令,不可私自回京,如若不然,死罪一條。
我在信中将此前的原委又細說了一遍,囑咐丹陽王莫要戀戰,盡早鏟除異敵,盡早班師回朝。
南水接下信,火燒屁股似的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我走到窗邊,推開窗,望着院中的那棵玉蘭樹。
光秃秃的,才剛結出的幾粒花苞,也因為愈發寒冷的冰雪天氣而凋落。
我似是感覺不到冷風似的,在窗邊站了許久,任由刺骨的寒風将我整個吞噬。
寒意帶給我的不是疼痛,而是清醒。
我需要保持清醒,才能救下那個似玉蘭一般美好的人。
不知怎地,小腹突然一陣猛烈地攣縮,一陣從未感受過的墜脹從下腹處傳來,生生将我逼得額前冒汗,全身顫抖。
我一下跌坐在窗邊,啞着喉嚨去喚暮秋把藥端來。
我仰頭悶下一碗苦哈哈的湯藥,等了片刻,疼痛适才消退。
我突然十分好奇,好奇劉起所說的那個驚喜到底是什麼。
隻是為了這個驚喜,我不知道自己還要再等上多久。
亦或是,還會不會有機會等到,等到他親口對我說出這個驚喜。
我第一次痛恨身處科技不發達的古代,既不能打電話,也不能發信息。
現在哪怕十萬火急,我能做得也隻有耐心等待。
等着胡遷帶來好消息,或是,等來丹陽王的回信。
這天夜裡,我做了一個夢。
一個十分令我恐懼的夢。
我夢見劉起被人追殺,迎着無盡的風雪,從南邊逃來北邊。
暴雪讓他的馬兒挪不動步子,狂風讓他直不起腰來。
他好不容易到了洛京,卻被一群蒙面人層層圍住,個個手持兵刃,目露兇光,誓要取他性命。
我夢見他在洛京東躲西藏,四處遭人伏擊。
我夢見洛京下了一場驚天大雪,厚重的白雪将洛京宮盡數掩埋。
我夢見劉起倒在血泊之中,身上插滿了箭矢,像沈淨山死去時那樣,無聲無息,冰冷冷地趴在紛飛的大雪裡。
我夢見他仍強撐着最後一口氣,一點一點地從宣光殿爬回了公主府,最終還是在府門前的石階上斷了氣。
我夢見他死前最後又叫了我一句。
他叫我:“玉蘭……”
“玉蘭,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