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能使人陷入沉睡的木鼓聲是在子時正刻響起,而現在離子時正刻還有半個時辰。至于方才的聲響,要模拟木鼓聲還不容易嗎?”
雲續想到剛進村子時,寒酥為捉弄他而賦内力于掌間輕拍在房屋木樁上發出的聲音,可不就和木鼓聲如出一轍,想必方才的木鼓聲也是她如法炮制。
他說完就走向屋内的一根木樁,用寒酥的方式将木樁拍響。
咚、咚、咚。
衆人雖已經有所準備,但聽到驟然響起的可穿牆透壁的木鼓聲時,還是心神一緊。
“仿造木鼓聲容易,難的是你們是如何算準張初五會在木鼓聲響起後就會動手,如果他多等哪怕小半個時辰,你們的計劃豈不是落空?”
若真是如此,那麼雲續就是用命在賭,而且還是一個輸面大于赢面的賭局。沈宜年怎麼看雲續,都覺得他不像是會以身犯此等險境之人。
雲續當然不會。
“從崔興昌和葉聞春屍體的僵硬程度、屍斑墜積程度以及鮮血凝固程度來看,他們的死亡時間距離我們發現屍體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個時辰,而我們發現這兩具屍體的時間都在辰時之前。也就是說,他們的死亡時間在子時正刻之後的半個時辰内。”
今早他從寒酥用小紙人給他傳的“将計就計”四個字裡推出不少東西,但是也隻能推出十之六七。
剩下的十之三四是後面寒酥與他解釋的内容,包括方才接過她話語之後的一番說辭在内,不然他怎麼可能安心當這個誘餌。
張初五不置可否,他沒有看正在将他一點點揭露的雲續,反而将一雙狠戾的眼睛死死釘在寒酥身上。
不必言明,他可以确定眼前這女子才是主謀。
如果眼神能殺人,寒酥此刻怕是已經身首異處。
“其實,你并非自以為是,而是從未懷疑過你背後之人,對吧?”見時機差不多了,寒酥終于又開口。
她這話一出,如巨石投入微漾的水面,衆人的思緒掀起軒然大波。
“背後之人?”沈宜年下意識望向寒酥,不知不覺中已經對她生出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信任,迫不及待地想聽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但有人比他更迫不及待。
“快說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這陣法是不是他所設?古物是不是也在他手裡?!”裴慎一連疾聲問出三個問題,心思一覽無餘,但他并未察覺到有何不妥。
他拔刀上前,欲将張初五挾持逼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張初五驟然大笑起來,狀若癫狂。
衆人不解,懷疑他就要笑背過氣去。
裴慎也不敢再貿然上前,卻也覺得後退實在丢臉,于是僵在原地,警惕地盯着眼前瘋魔的男人。
“是我技不如人,我認了。但是你!你!你們也赢不到最後!”張初五的眼睛迸發出熊熊烈焰,似失敗的勝者般,掃過寒酥、雲續,掃過在場所有人。
他是輸了,可是這一局也沒人能成為赢家,在場的皆是局中人。
“哦?你倒是說說看,我們為何就赢不到最後?”
自進門後就直接拉開椅子坐下,手肘撐在桌面,手掌撐着腦袋看戲似的荼桑,此時終于起身走到張初五面前,接過他的話。
紅衣男子張揚的臉上添上幾筆興緻勃勃,仿佛從張初五的話裡聽到了十分好玩的事。
“既然你們都已經猜到我背後還有人,推出因果始末不過是早晚的事,現在就告訴你們也無妨。說起來,我對你們知道真相後的反應很是,期、待。”張初五說到後面,語氣帶上濃濃的諷意,他看向寒酥道:“你的推測基本都是對的,但有一點你說錯了,我背後的不是人。”
“恩。”寒酥點點下巴,她猜到了。
昨晚焚毀紙人的力量非人所能有,也沒有人能将那古物之力化為己用。
但現在,對方是不是人并不重要,她沒必要去反駁張初五什麼,順着他的話說顯然更有利。
“還有一點,我沒推測那盞多此一舉的茶是何用意。”
“他在我進入祠堂後憑空出現在我房間裡,我雖沒多強的武功,卻也知道即便是武學宗師也斷然做不到憑空來去。我當即吓的不輕,知道他要取我性命簡直易如反掌。不過很快我就發現他身上并沒有殺機,如此說明他另有所圖,于是稍稍安下心來,問起他的來意。
他自稱祈木村觋,說這座祠堂是他布下的陣法,要以人頭為祭,每夜醜時之前會取一人頭顱,第一夜他選中的祭品是我。
他對我說,被選為祭品的人有兩條路可選,第一條路是洗幹淨脖子等着時間一到人頭落地,第二條路是在醜時之前取下他人的首級代替自己獻祭。
他說這話時不過微微沉目,便有騰騰殺氣向我壓來,一時間我隻覺得肝腸寸斷、粉身碎骨之痛也不過如此。我盜墓這些年見過不少靈異事,也切身感受到他的能力,對他所言的真實性毫不懷疑。更何況……”
張初五停頓片刻,眉目間緩緩浮現一抹快意,“我本來就打算找個機會殺了崔興昌,但當時我并不知道子時正刻會有使人沉睡的木鼓聲響起,于是有了那杯茶。
确實是多此一舉,因為我後來才知道被選為祭品的人和祭品決定要找的替死鬼,當夜除了房間暢通無阻之外,彼此都不會陷入沉睡。
所以即使他喝了那盞茶,我殺過去時他還是醒着的。但那又如何?崔興昌還是被我殺了,他清醒着,眼睜睜地看到自己被我殺了!”
被村觋選中的祭品和村觋雙方溝通不徹底,于是祭品平白多做了一項無用功。被祭品選中的替死鬼喝了一盞不能安神的安神茶,無比清醒地死了。
那盞險些将寒酥的思緒帶偏的茶就是這般由來。
可是祭品醒着無可厚非,為何村觋非得讓這被祭品選中的替死鬼一起清醒着,這難道不也是多此一舉?
耳邊又響起張初五的聲音,寒酥暫且收回思緒。
“崔興昌的死對我來說一舉兩得,不,何止兩得。陣法需集齊十一顆頭顱方成,第二夜、第三夜乃至最後一夜,村觋都會随機選一個人作為當夜獻出頭顱的祭品,隻有活到最後的人才能從這座祠堂離開,此外還能帶走他手中的古物。”
被選中的祭品是等着人頭落地,還是找個替死鬼,這顯然不難抉擇。更何況後面這個選項對張初五來說,還有獲得古物和手刃仇敵的兩個附加價值。
寒酥對張初五和崔興昌的恩怨不感興趣,倒是對他後面補充的這幾句話有點興趣。
他話裡所謂的村觋每夜都會選一個祭品,如此即便被選中的人可以找替死鬼,不到最後一夜仍然有再次被選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