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轉化為怨氣的情緒可不止有恨這一種,驚恐、懼怕、怨憎、悲傷、憤怒、絕望……一切不好的情緒若沒得到疏解都會化為怨氣。
那麼若讓先前那些無頭屍擺在房門前,被困之人時時看着必定驚懼交加,絕望更甚。
可若是那些無頭屍在他們看到後的當天夜裡消失不見,而不是持續看着血淋淋殘酷的場面,多少可以降低恐懼。
但是這與村觋的目的相悖,那麼能做這事的,就隻有一樣被困祠堂卻幾乎沒有被限制行動的村長了。
除去帶走無頭屍,他還在進入祠堂前給被困之人準備吃食,都是些可以久放且味道不錯的幹糧,甚至最初幾天還有茶水糕點。
雖然那些人最後還是會死,但他的行為或多或少能降低被困之人的負面情緒,死前沒有太過痛苦絕望,死後的怨氣也會少一些。
不管結果怎樣,不可否認他确實有這個心。
方才黎河說“若技不如人,得不到所求反而喪命于此”這話看似在嘲諷他們自不量力,可結合他所做之事,更像是在勸慰他自己。
似乎他内心深處,并不想看他們喪命于此,可是他有他不得以的苦衷。
而他們來此,确實都有所求,确實可以說是他們自找的,他在勸慰自己不必自責。
總之,這黎河心存善意。既如此,就說明他現在在做的事應該也算是一樁善事。
他内心煎熬,就不會眼睜睜地讓此事繼續下去,必然在背後有所謀劃,隻等一個時機徹底結束此事。
現在就是時機。
按照怨氣提供的信息推算,距離下一次獻祭應當還有兩年,并且現在離春分也還有一段時間。
村長能與村觋溝通,那麼黎河必定是最早知道,每三年一次,春分抽簽、谷雨獻祭這個多年來的傳統說變就變。
這樣突然,黎河不難想到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後面一定有可圖謀之處。
而緊接着不斷有外人進入祈木村的現象也證明了他的猜測,這些外人都是沖着村觋來的。
這些外人既然來了,證明他們知道這裡面有什麼東西,證明他們至少是有些能力的。
從村觋的反應來看,似乎是察覺到有危險在逼近。
他在賭,賭這十一個人裡面有人能與村觋抗衡。
即便這十一個人有所求,即便他說服自己,進來之人都是自找的,可他依舊心有不忍,所以他依舊給被困之人準備吃的。
隻是卻沒再處理那些無頭屍,目的在于給他們多給他們留些線索。
若他們連這點恐懼都受不了,結局必定和之前的村民們一樣,他這局也就廢了。
寒酥見黎河的神色未變,眼神已經沒有最開始那般淡漠,她知道她猜對了。
她笑嘻嘻繼續道:“不對,我說錯了,黎村長是想借刀,可要殺的卻不是人。”
黎河不語,隻靜靜地看着寒酥,許久,突然淡淡一笑:“姑娘聰慧。”
他本就是孤注一擲,沒有過多的去想輸赢,畢竟期待越大失望就越大。
可眼前這姑娘的出現是個意外之喜,她給赢的那一邊加了籌碼,這籌碼似乎還不小,他本無所謂輸赢的心突然生出期待來。
“少廢話了!黎河你想借我們之手替你殺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既想借刀,總不能是讓這刀亂砍吧?”
鄧弘不知道寒酥和黎河在打什麼啞謎,但他聽出了黎河也算是有求于他們,而且知道的比他們多。
既然有所求,那就該把前因後果說清楚,不然他還指望着他們這些“刀”毫無頭緒的亂砍嗎?
黎河瞥了他一眼,将目光移到寒酥身上道:“據村志記載,祈木村存世至少有三百年之久,在有志可考的内容裡可以找到祭祀的源頭是在三百年前。”
才三百年嗎?江聽雨眸色微變,祈木村的環境樣式怎麼看都至少得是一千年前的村落……他這樣想着卻沒說話,打算繼續往下聽再做判斷。
寒酥捕捉到黎河這句話裡的關鍵信息,“在有志可考的内容裡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村志不全?”
“是,祈木村的村志現存五本,第一本村志前面一半被撕毀了,而後一半的第一頁記載的就是有關祭祀的内容。每隔三年的春分之日,由村長抽選出獻祭的十二人,谷雨那日進入祠堂後就隻有等着人頭落地。
後來有村民發現,隻要被獻祭之人在谷雨之前找到一顆人頭頂替自己就能免去一死,再後來有村民發現這顆用來頂替的人頭,未必要在祈木村裡找。”
“三百年!那你們為什麼不離開這個鬼村子,山高水遠的,難不成這祠堂裡的東西有那麼大的能耐,可以把離開之人都抓回來砍頭?”雲續不可置信。
聞言,黎河想到了什麼,眼裡閃過一抹轉瞬即逝的痛苦,他緩緩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眼裡已經沒多少情緒。
“外人可以進來,村民卻不能離開,他的能耐比你能想象到的大得多。以祠堂為中心,村民隻能在方圓五十裡之内的範圍活動,越雷池者死,私下議論獻祭有關消息者死……他無處不在,沒人能在他眼皮底下破壞他的規則。”
雲續噤聲,按他來時的觀察,祈木村方圓百裡内都未必另有人煙。
這裡,是與世隔絕的煉獄。
“你在這裡面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破壞規則者?”寒酥道。
黎河突然笑了,眸色頹然、五官扭曲,笑比哭難看,他道:“跳梁小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