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少被選中的人在谷雨前找到替死鬼,将其頭顱砍下,于谷雨那日送入祠堂。至于屍身,因為後山是禁地,沒人敢到這來,所以多藏屍于村子前的林中,積年累月養出屍藤也屬正常。”
至于眼前這片屍藤,就是曆代村長最後處理屍體的地方,他也是這麼做的。
雲續兩眼一翻,險些将胃都吐出來,正準備提議繞着屍藤走,卻見寒酥加快腳步走進那片血色屍藤。
寒酥可顧不上雲續的臉色是青是白,她的目光被血藤盡頭若隐若現的東西吸引,此間濃霧缭繞,待走近後才看清那東西的面目。
是一座由石塊壘成的,長寬約十丈的四方祭壇。
石壇高約六尺,四方都有砌有石階。四方形的壇面上凸起一個高約三尺的圓台,對着四方壇面轉角處的圓台邊緣,立着四根石柱,圓台中心則聳立着一棵約三人抱的巨大杉木。
寒酥走上祭壇,擡頭看去隻覺得這棵長勢郁郁蔥蔥的杉木似要通天,高得看不到頂。
“這不會是個祭壇吧?”雲續最終還是跟了上來,站在圓台上東張西望。
他知曉道士有時作法也要起壇,但祭壇多以木頭和麻繩搭建,很是簡單,長寬最多不過一丈,遠沒有眼前這個氣派。
“是。在巫術傳統中,不管什麼儀式都會起壇作法,通常根據儀式的大小,它的中心會有一個祭壇。祭壇中的物品應該根據其需要對應不同元素進行擺放。你看那四根石柱,右上為火,左上為風,右下為水,左下為土……”
沒辦法,江聽雨說這話的語氣實在太像入塵那老頭了,任他聲音如何好聽,雲續聽着也是一樣的頭疼,但對着他的臉實在難以說出拒絕的話。
正好看見寒酥似乎在尋找什麼,于是他借機出聲打斷道:“她在找什麼呢?我們過去看看。”
兩人走近時,寒酥手中已經多了兩件東西,但還在低頭找尋着什麼。
“寶劍,銅盞。”江聽雨看着寒酥手中的東西喃喃,“符咒應早已風化,你是在找法杖?”
寒酥看向那顆巨大的衫木,“如果我沒猜錯,這棵杉木就是法杖,我在找聖鈴。”
開壇作法時,法杖代表火元素,放在左邊;寶劍代表風元素,放在右邊;銅盞代表水元素,放在中間;符咒代表土元素放在中間靠近作法者的地方。
劍是正義和力量的象征,在儀式中作為守護或授予權柄、力量和聖化;
銅盞在使用的時候會影響置于其内的液體,通常被用于存放血,酒,水,并在儀式中将杯子中的液體轉化;
符咒具有保護,隐藏,偏轉等屬性;
法杖通常是由一棵樹的樹枝所制作而成的,具有那棵樹的屬性與特征。
而聖鈴通常是在儀式的開始與結束時使用,讓元素歸回原來之處,于法事的成敗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叮鈴——
找到了。
雕刻着古老花紋的青銅聖鈴已落灰,寒酥輕晃一下,發出的聲音卻依舊清脆悅耳。
這聲音……聽得雲續一陣頭暈目眩,神志不清。他用力擰了一把胳膊内側的肉,痛覺居然不甚明顯,但多少恢複了些神智。
在他以緩慢的速度在變清楚的視線裡,一縷怨氣盤旋在聖鈴内,似在避着寒酥正在聖鈴花紋上輕輕摩挲着的兩根手指。
突然,指尖輕叩鈴壁。與此同時,那縷怨氣以不可擋之勢撞向她的指腹。
腦中一陣刺痛,雲續下意識緊閉雙眼,再次睜開時,眼中已清明一片。
他睜眼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寒酥和江聽雨,見兩人都在不遠處後松了一口氣。但這口氣還沒來得及徹底吐出,就被周遭環境吓得卡回喉嚨裡。
最先入眼的是那座祭壇,看着比最初他們看到的要新很多,像剛建成不久,祭壇中心的那棵杉樹大小不過一人抱。
祭壇下環繞着上千人,穿着打扮與他們入村時看到的祈木村村民的裝扮相同,不同的是他們的臉上還戴着一個模樣怪異的面具。
他當即看出這些面具與他們在青州地下墓拿到的那個面具一模一樣。
萬籁寂靜,衆人虔誠地跪倒在地,微揚起戴着面具的臉,上千雙黑洞洞的眼睛齊刷刷地望着同一個地方。
寒酥黑色的身影與這個場面格外相襯,她穿過跪倒在地的人群,徑直朝祭壇走去。她踩上石階,站上石壇,随後走向石壇上凸起的圓台中心,一步步走進上千道目光彙聚之處。
那裡站着一道修長的身影,如他身旁那棵杉木般筆直挺拔。
男子身着黑色齊地長袍,腰間、袖間各系着十來條兩指寬的紅布,此刻這些布條正在夜風中飄飄袅袅,肩上的羽毛則在清冷的月色下泛着淡淡光澤,他的長發無所束縛地散落在身後。
因是背對着,寒酥隻能看到兩根細長麻繩纏繞着長短不一的紅布條和羽毛,從男子耳後穿出,系在他後腦勺處,應該是用來固定與裝飾面具的。
正當寒酥準備繞到另一面時,男子緩緩轉過身。
他的臉上果然戴着面具。
這張面具與祭壇下衆人的面具相同又好像完全不同,除了面具頂端架着幾枚鳥類和蛇類的頭骨外,其他地方并無差異,但給人的感覺卻相去甚遠。
這張面具有一種強烈的吸引力,明知隐藏着緻命的危險,卻忍不住步步沉溺。
四目相對,寒酥死寂的黑眸泛起波瀾,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面具,片刻後驟然伸手探向面具,欲将其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