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為避雨耽誤了些時間,又走了其他幾戶受害者家裡調查,到晚亭崗時已然天黑。
月黑風高,冷雨如細針密密麻麻地落在地上,晚亭崗内的燈光撲朔迷離忽明忽暗,處處陰冷透着詭異,那一排排停放死屍的木闆在一道道電閃雷鳴之下,蓋着白布的屍體難免有些滲人。
梨小琮顫顫巍巍地躲在穆塵身後,瞧見他鄙夷的目光,“你這麼看我幹什麼?我還有内傷,體弱,自然是比不上少掌門這樣強健的體魄。”
穆塵撐開手掌,一隻暖爐躍然于掌心,“這暖爐裡放的是三味爐的炭火,久燒不滅,我暫借你一用。”
梨小琮原本還想客氣一番,但爐火旺盛勾得她完全不能思考,她一把搶過這暖爐,發白的嘴唇才稍稍緩解,“有這麼好的東西不早拿出來?”
“白日暖爐在身,你隻會越發怕冷。謹記,隻能晚上取暖,每日公雞打鳴之前必要将暖爐歸還于我。”
說完穆塵不理她是否情願,自己上前揭開白布,一具瘦得脫了像的屍體平躺在木架子上,若不是表皮尚在,梨小琮和他都以為是一具幹屍了。
梨小琮問道,“這就是春樹?”
穆塵點點頭,“從衣着身高判斷這裡幾具屍體都是男性,晚上外出時遭受襲擊,被發現後都變成這樣。”
穆塵又揭開第二具屍體,症狀和春樹的差不多。
穆塵問道,“你什麼看法?”
梨小琮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哦?”
梨小琮搖搖頭,很肯定地說道,“這不是魔道中人所為。”
穆塵眉頭微皺,“你就這麼肯定?”
梨小琮眼珠子向上一瞟,黑暗中那雙眸子熠熠生輝,反問道,“少掌門你就這麼肯定是魔道中人所為?”
随着案子深入調查,梨小琮的記憶也慢慢浮現。
上一世穆塵與白青藤調查這案子,告破之時她雖遠在玄冰門,但也有所耳聞。他與白青藤斷定是這附近的山妖為了修煉成魔吸人精血,當時穆塵還以玄冰門掌門的身份處死了好幾隻妖,攪得這附近的山妖死的死殘的殘,他倆則被傳頌成懲惡揚善救民于水火的英雄。
當時梨小琮還未堕入魔道,一心戀愛腦,但凡是穆塵說的皆奉為聖旨,她又怎會察覺其中的蹊跷。但今日她與穆塵走了一天,她倒是嗅出些奇怪的地方。
穆塵微微皺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梨小琮見狀譏笑道,“也是,少掌門你身為名門正派,自然覺得什麼事都是魔道的人幹的。這樣比較好理解,也比較容易讓世人接受。”
“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梨小琮抱着暖爐不回答他。
穆塵說道,“這是本鎮縣令給我的卷宗,除了春樹的屍體外,還有五具屍體是在妖洞附近發現的,加上這幾具屍體都被吸幹精血,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瞧少掌門這态度,”梨小琮冷冷哼了一聲,恨不得将手中暖爐朝他砸去,“你從一開始就認定這些村民慘死是山妖所為吧,那還調查什麼,你索性就沖進妖洞抓幾個山妖出來直接處死得了。”
梨小琮激動地說完自己的觀點,對上穆塵的眼睛時竟發現他雙眼裡滿是愁容,怎麼有點委屈的味道?
“我隻是憑證據說話。”
梨小琮陰冷地笑了起來“證據?這算哪門子證據?就憑他們的屍體被丢在妖洞口?”
“你笑什麼?”
穆塵嗓音低沉,以上一世對他的了解,在他這般生氣時最好不要惹他為妙,可梨小琮偏偏就要火上澆油,“我笑虧你還是玄冰門的代理掌門,竟然就這點眼力,你數百年仙力都修煉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梨小琮你…”
梨小琮仰着脖子不服氣地說道,“怎麼不動手?少掌門不是要用捆仙繩綁了我嗎?來啊。”
“你的秉性怎地變得如此暴躁。”
“我天生如此,隻是以前為了顧及你的顔面而處處忍讓罷了。”
穆塵歎了口氣,“你倒是說說看你能替他們找什麼借口?”
“我不需要替他們找借口,隻有真正做過才需要找借口,而那些無辜的沒做過自然找不到借口。”
“梨小琮,你這樣胡攪蠻纏沒有任何意義。”
穆塵的聲音依舊平靜毫無波瀾,顯得梨小琮無理取鬧。重活一世梨小琮最厭煩穆塵這般高高在上的樣子,“你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能這樣擅自做判斷,這樣對魔道中人很不公平。”
“你認為屍體發現在妖洞口不是證據?”
“當然不算,”梨小琮說道,“這頂多算線索,這世間的事千變萬化,肯定也有其他合理的可能性。”
“是誰在外面?”
穆塵動作極為機敏,一陣掌風熄滅桌上的油燈,捂住梨小琮的口鼻。梨小琮透過窗戶一條縫見到一雙紫藍色的眼睛,她看清了這不是一雙人的眼睛。
在這樣的深夜,在排成隊的停屍房内見到這樣一雙可怖的眼睛着實讓舊傷未愈的梨小琮吓的不輕。她臉色慘白地癱坐在地上。
穆塵壓低聲音說道,“待在這裡。”
說完他一溜煙地追了出去。
那雙紫藍色的眼睛在森林裡快速穿行,極為熟悉後山森林地形,它似乎想要擺脫穆塵的追逐,但穆塵緊跟其後竟然絲毫不讓。
忽然追逐的兩人都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