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聞也下意識要摸自己被白紗布纏裹一圈又一圈的後腦,短短幾天時間,舊傷未愈又增新傷,本命年還沒到,已經倒黴至此?
顧馥瞳等了半晌,心中焦急無比,眼淚又不受控制地跌落:“你可以說話嗎?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理理我?我、我很擔心你——”尾音驟然失落,她惘然地睜着眼睛,生怕錯過他任何舉動地一眨未眨。
莊郡誼聽不下去,比顧馥瞳側頸深了三四度膚色的手指搭在她肩前,耐心缺缺地安慰:“瞳瞳,至于嗎?”
顧馥瞳用力地抽着染了薄粉的精緻鼻尖,她重重地唔了聲,像某種被逼到絕路的小動物。
“郡誼、郡誼……”她茫然而失措地哭喊:“我真的喜歡他!”
莊郡誼隐秘又無可奈何地翻了個白眼。
很克制,除了聞也,在場沒第二個人看見。
“喜歡你的男人那麼多,你為什麼偏偏喜歡他?”莊郡誼發自内心靈魂拷問:“他,也就那樣,很一般啊。你喜歡他不如去追星,追星還實在點。至少你的錢丢下去還能聽見一聲響。”
顧馥瞳眼眶紅紅,她别過上氣不接下氣的粉白小臉,咬着下唇倔強地瞪了眼莊郡誼。
後者在她沒有任何威懾力的控訴視線中,無辜地攤了攤手,神情似講:我說的有什麼不對?
“同你真的沒話講!”顧馥瞳氣鼓鼓地轉臉,決心不要搭理煞風景的笨蛋朋友,她珍而重之地托起聞也傷痕累累的手指,又是心疼又是委屈地,把自己沾着溫熱眼淚的臉頰貼上他掌心。
應該是藥效未過,聞也的反應不同尋常的遲緩。
他慢半拍地擡眼,目光怔忪地掃過顧馥瞳忽地亮起驚喜的明亮雙眼,下一秒,又頹然地低下,錯過她那瞬間的錯愕和驚惶。
“聞、聞也……”
小姑娘上下貝齒打架,她緊張兮兮地又吞了下喉,這時,緊密貼着她臉頰的手指輕輕一動,似是掙脫,被她更快一步,原封不動地摁回原處。
聞也茫然地再看她一眼。
他後知後覺,終于在她眼淚潰堤的瞬間,聲線顫啞:“顧小姐?”
其實還有下半句,但是被驚喜點燃的顧馥瞳沒有聽到。
她撲到聞也懷裡,聞也笨拙地往後避,後腰不知是哪裡的傷處,一股作勁兒抵到神經末梢,他緊抿唇線,克制喉結滾動時幾乎出口的聲音。
他空出一隻手,肘彎抵住壓上來的溫香軟玉。眉心緊鎖,握住她的肩膀,嘗試把已經軟了腰身的女孩子推開。
宋昭甯靜靜地看着,從沒在他臉上,看見如此冷酷的不耐煩。
他其實沒必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如果不是顧馥瞳,他現在大概還躺在那輛撞毀的銀色奔馳裡。
念頭當空而落,聞也的目光隔着因抽泣而起伏的顧馥瞳,終于在晦暗難辨的光線中遇見她。
沒有溫度的燈光從沒有合緊的門縫中傾瀉漏入,她一手攏着過于寬大的男人西裝,一手懸空,握着門柄。
幾秒。
宋昭甯避過他視線,眼神沒有定數地垂落。
【逃避。】
他竟然用了這樣的詞,定義宋昭甯,形容宋昭甯。
真不可思議。
聞也終于推開淚眼汪汪的顧馥瞳,女孩子哭得溫聲軟腔,哭嗝兒一個接一個。
她雙手拽着聞也衣襟,纖細手指把粗糙的襯衫面料揉得皺皺巴巴。
顧馥瞳又說什麼,似乎念他的名字,女孩子的聲音很好聽。
聞也、聞也。充滿依戀和愛意。
不像宋昭甯。
永遠三分真七分假,“聞也”之後,落定句号。
一個完滿的、規稱的圓。
他們之間,已經在多年前劃上的句号。
聞也微微撇過臉,銀色床頭櫃沒有私人物品,他的手機或許被收在什麼地方。
要聯系聞希嗎?他不想讓聞希擔心。
那麼,除此之外——
思緒被一陣慌亂的翻找聲打斷,顧馥瞳手忙腳亂地倒出自己的小羊皮包包,确實是香奈兒的當季新款,山茶花鎖扣溫柔醒目。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麼,說實話,可能也不是特别關心。
顧馥瞳是千金小姐,而他不過是撥來的司機。他的關心無足輕重。
目光一起一擡,身不由已,又回到那扇欲蓋彌彰的長窄玻璃。
已經不是宋昭甯一個人。
視線範圍大概是并掌十指的寬度,一個人稍顯擁擠,何況兩個人。
席越。
她的未婚夫,高大修長的身影從身後攏過來,體貼而溫情地别過她耳邊的發。骨感分明的指節,貼了貼她臉頰。
可以用親密,也可以用親昵,或者相近類同的詞語。
宋昭甯和他說了什麼,席越低聲哂笑,她眉心還未擰起,男人的手指抵在她眉心,耀武揚威似地揉轉。
聞也麻木地想,其實,宋昭甯和席越的關系,未必如她口中說得那麼不堪。
他喉結微動,遭受劇烈撞擊的後腦殘留無休無盡的嗡鳴。他用力地閉了下眼睛,似乎想借由這個動作抵消内心某種即将破土而出的念頭。
聞也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
他不想看見宋昭甯和席越親近。
也不想看見宋昭甯和任何男人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