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理看不慣宋昭甯争分奪秒工作的模樣,表情晦氣地扣上她的電腦。
她這人的行事作風一貫是随心所欲,加之又受寵,千金大小姐的性子,嬌矜傲慢些,不算麻煩事,也不讨人厭。
宋昭甯由着她動作,抿了口胡桃木餐案放着的甜白,問:“到護城有工作?”
“沒工作,我未來幾年不想工作。”郁理說:“我去靈慈寺探望妹妹。說來也巧,這妹妹和你同姓?”
聽到這,宋昭甯倒是猜出來,她好奇地打量一下,臉上卻不見探究和疑問,隻問:“宋盈詞?”
郁理點頭,坐在她對面。如果不是她有男朋友,可能會直接坐到宋昭甯腿上。
“原來你認識,果然是本家人?她是我男朋友的表妹。”
這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也着實不小。
但六人定律,宋昭甯明白過來:“她是我堂妹。按年齡,周敬航也是我弟弟。”
郁理能屈能伸,喊了聲“姐姐”。
宋昭甯忍俊不禁,郁理蓦然睜大混血兒那雙美麗涼薄的眼睛,做作而浮誇地眨了眨:“如果你願意忽略我維基百科的年齡,我當然願意當你的妹妹。”
宋昭甯比周敬航大幾個月,但同年。郁理倒是比周敬航大三歲多一點。
有了郁理,十幾個小時的時差變得不是那麼難捱。
她十幾歲進入名利場,雖然社交圈的經營範圍不在國内,但說起國外那幾家大名鼎鼎的家族,侃侃而談信手拈來。
宋昭甯對八卦一向不熱衷,倒是唐悅嘉半睡半醒給勾了起來,懷裡抱着個比她全副身家加起來還要貴十倍左右的鵝絨軟枕,聽得神魂颠倒。
郁理搭着唐悅嘉,半張臉靠在小姑娘細巧精緻的肩窩,擡手去掐她洗盡鉛華的臉蛋:“妹妹,不要和你昭昭姐姐學,工作狂,要不得,我不喜歡。”
“為什麼呀?”小女孩輕聲細語地問:“我以後想當女強人。叱咤風雲,縱橫商場。”
郁理笑得前仰後俯,直說還好我隻愛周敬航,回頭我就把他從車隊踢出去就地解散。
唐悅嘉小小聲地糾正:那是因為他愛你。他愛你,所以你糟蹋他的一切也沒關系。
她說這句話其實沒有任何深意,就是想到了,随口一說。
但莫名地,卻引了宋昭甯的視線。
他愛你,所以你糟蹋他的一切也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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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落地,正逢護城冷雨。
宋昭甯讓許勉送她到靈慈寺,和她們要去的市二院是兩個方向。
長時間飛行讓渾身骨頭都泛着酸,宋昭甯當然不會讓唐悅嘉開車,她每年開出的數字足夠司機心甘情願地随叫随到。
雨下得很大,簡直大到有點邪乎的感覺。
唐悅嘉擡手擋着唇角,很秀氣地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她看向窗外,驟雨迅疾,道路兩側暈出昏黃光影。
怎麼會提前亮了路燈?現在不過四點過半刻。
大概是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冷雨和光影陷害,唐悅嘉的心突突地跳起來,心頭萦繞揮之不去的不詳氣息。
下意識地,她目光追尋讓她感到信賴和安全的人。
宋昭甯正聽電話,她聲音落得很輕,很沉靜溫柔的語調。纖長白淨的手指搭着手機背闆,指尖不做任何裝飾,一如氣質的淡雅。
“剛下飛機。嗯,能趕得及。”她停了一下,不知怎麼,聽見電話那端隐隐失真的,疲憊而溫沉的聲音,形狀如月的眼尾好看地彎了一下:“知道了,你記得吃飯。”
聞也靠着牆壁,他又變回那個沉默寡言的影子,喉嚨深深地咽下所有情緒,在短暫斷聯的這些日子,他隻能回一個嗯,也隻有一個嗯。
宋昭甯挂了電話。
唐悅嘉天性隐藏的趨利避害本能在這一刻發揮到極緻,她雙手攀着落了密匝雨線的車窗,惶恐地瞪着綿延成海的紅燈尾燈,語調不自覺地發顫。
“……昭昭姐,”她靠過來,抓上她的手臂:“前面是不是出事了?”
追尾、酒駕、交通事故,如同倒扣雨水,密不透風地聚攏在眼前鮮血淋漓的十字路口。
車過不了,原本想往後退,走羊腸小道,誰料剛踩油門,身後此起彼伏的喇叭聲不絕于耳,司機不甘示弱地鳴回喇叭,後方不知前因地較着勁,一聲喇叭沖過一聲。
宋昭甯沉吟一息,問司機雨傘放在哪裡,得到回答後,她伸手推門。
唐悅嘉雙手斂着裙擺,主動從她手裡接過雨傘,穩當地撐在兩人之上。
透明雨線順着銀色傘骨蜿蜒落下,她們在各種不耐煩的罵聲中快步穿行,還未到真正的事故地點,已經被沖天的血腥氣逼得腳步倒退。
唐悅嘉懵然地瞪大了眼睛。
她低頭,血水混雜着塵土碎屑挨上新買的軟底鞋。一雙五千多,對她而言很貴,而且,這是宋昭甯說襯她的鞋子,她不想弄髒。
就在擡腳避開的瞬間,唐悅嘉眉心鈍跳,腳後跟再次落下時踏濺血水,染上宋昭甯纖塵不染的白色長褲。
她沒發現,這把單人傘,至少三分之二都傾在她身上。宋昭甯的左肩至後背,已經有了洇濕的深色痕迹。
事故現場已經張開了反光的黃色警戒帶,披着雨衣的交警有條不紊地指揮現場。已經有不少好事者高高舉起手機,拍攝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警察斷然喝斥,同時安排擔架把事故受害者擡到最近的餐館,因着傷情不明,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宋昭甯目光一沉,她反手把筋骨冷冽的傘柄塞到唐悅嘉手裡,唐悅嘉懵然地瞪大眼睛,還沒問怎麼了,宋昭甯垂眸,迅速撥出一個号碼。
電話接通得很快,聽完宋昭甯言簡意赅的請求,那邊應了聲,說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