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呢。
宋昭甯笑了笑,略過某個一旦問出口便無法挽回的話題,她氣定神閑地揚眉,清透幹淨的淺色瞳孔漾着細碎的笑。
以她這段時間對聞也重新打碎後的了解,聞也能說出這句話,想必剛剛的空白時段全用來做心理建設。
她輕颔首,唇角無聲地哂笑。
平底鞋踩在北美木的整片地面沒有聲音,比她聲音更快的是她靠過來時如影随形的香氣。
很淡,且冷。
泛着一點點細微的潮,像風雨欲來的最後半分鐘平靜。
他無措地閉上眼。
她拉開靠門的一個抽屜,滑輪聲音幾乎靜谧,聞也耳骨一動,聽見拍合的聲響。她似乎取出了什麼,但從視線受阻的眼尾餘光,隻能看見她清瘦而纖細的剪影。
剪裁得宜的小香春夏款,偏少女風格。整套搭配清甜如蜜桃,甜而不膩。腰身收得很好,蕾絲不顯累贅。
單看臉,很難想象她可以駕馭這樣繁複華麗的小洋裝,但真實情況是,小時候的宋昭甯是真正的公主,如果在高級埃及支棉的床墊下放一粒鑽石會讓她徹夜難眠。
她美得那麼輕松,又那麼殘忍。
殘忍到——
直視她,仿佛也是一場欲加之罪的罪過。
她轉身,細跟鞋穩妥地踩了兩聲,擡手開了新風系統。
宋昭甯上次來過,講電話時随手把煙盒和打火機丢在抽屜深處。沒想到還沒被收走。
小砂輪在她指端滾動,森冷的工業風格和她新雪般脆弱嬌嫩的手指形成極緻反差。
她彎折着頸,垂眸時單薄白皙的眼皮在鼻骨一側攏開暗色光影,自然濃黑的長睫鴉羽般動人,如天鵝銜着火光。
夾煙的手指撐着大理石光面的流理台,之前洗蘋果時留下的透明水痕差不多被陽光曬幹。
弧度優美的唇形不急不緩地呼出煙氣,白色煙霧在陽光下無處遁形,宋昭甯伸手揮開,眼角流轉着極其輕慢的風情。
明明是看不清的,卻能清晰深刻地感知到她的存在。
她已經在他的生命裡。
經年累月,不死不休地糾纏。
宋昭甯看着沒有痕迹的煙霧消散,聲音輕而低地笑了聲:“我記不清了。”
她就着這個姿勢,用夾煙的那隻手,搭在聞也的肩膀上。
過兩秒,指尖微微地曲張了一下,用扣着煙蒂的指根别過他的臉,對上視線時溫緩地笑了一下。
“應該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你忘了吧。”
她的口吻散漫到給人一種輕佻的錯覺,但這是很不符合常理的。
宋昭甯從小到大都不是流于表面的性子,沒點心思和手腕,她坐不穩宋家的高位。
白色的細管香煙口感柔和,是很正宗的蘇煙。
市面沒有售賣渠道,是前幾年宋思窈自己砸錢玩兒的煙廠,隻供應她一條線,平時除了自己抽,便是大方送人。
煙味在彼此之間近乎凝固的氣氛中缭繞,門外的動靜早已消停。
唐悅嘉坐在椅子裡發呆,聞希拿起看了三分之二的金銀島。沒有人說話,午後靜谧得仿佛時間暫停。
聞也在這種近乎凝固的氣氛裡勾了勾唇,眼底卻看不出任何笑意。
“你有,你或許在半刻鐘前想跟我說。”
他自嘲地笑起來,随即低下頭,他不打算讓宋昭甯發現自己緊繃的下颌,“但你現在改主意了,為什麼?”
為什麼,哪有那麼多的為什麼呢。
宋昭甯其實也很想問他。
但這其實是很不講道理的事情。
因為一個人忘記了,而另一個人不打算提起。
初遇是重逢,重逢也是初遇。
煙灰簌簌地跌過指尖,半空中向死墜落的那一刻分明是無聲的。
但他卻聽到一聲、重過一聲,仿佛心髒垂死掙紮的聲音。
陽光漫不經心地漫到她另一隻撐着桌面的手背,沒人察覺到宋昭甯的指尖用力地向内扣彎,幾乎是痙攣的力道。
白日的暧昧更加隐晦,畢竟沒有月光或燈光添以點綴,任何細微的面部表情逃不過彼此眼中最苛刻的審判和凝視意味。
而且,那支用來輔佐情緒的香煙,也燒到了尾。
成年人的套路是什麼?
恍惚間,她想起那些面目模糊的年輕男孩子,用在她身上的心機和手段。
變成貓。
變成老虎。
變成被雨淋濕的小狗。
她收回手指,曲起的指節松松地擦過聞也冰白的耳垂時,手腕不設防地被拽住。
就像一根引線。
他轉身,雙手驟然發力,同時膝蓋抵進宋昭甯蓬松裙擺内側,因為過于用力膝骨重重地磕上流理台。
宋昭甯瞬間騰空,兩隻手狼狽地環住他修長頸項和不知不覺繃到極限的後背,猝不及防的驚呼嚴絲合縫地逼回咽喉,空氣倒灌着逆進氣管,她在對方粗暴蠻橫地攪亂中猛地彎折嗆咳,明亮眼眸浸出生理性的淚光。
最後一小截苟延殘喘的煙蒂滾落一旁,火星盡滅,一縷蒼白霧氣徐徐彌散。
彼此相貼的體溫急遽上升,他的吻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