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淮鎮東頭的老光棍死了。
發現他屍身的是隔壁王大嬸。
夏日悶熱,陰雨綿綿,王大嬸老覺得家裡有股臭味,後來實在受不住,大半夜提着油燈,聞着味兒,尋到了東邊光棍家。
臭味從門縫中往外溢,她捏着鼻子罵了幾句,吆喝了幾聲,發現裡面仍無動靜,便一腳踹開了門。
狹小的屋内蚊蟲嗡鳴,臭氣熏天,王大嬸趁着飄忽不定的光線,瞅見了牆角已經腐爛的死人,“嘔”的一聲,吐了滿地。
翌日清早,林聲笙推着車子出攤時,見路人皆争着搶着往東跑,心裡好奇,也跟着去湊了個熱鬧,誰料越往東,人越多,走着走着竟摩肩接踵,走不動了。她擠在人群裡,便聽到幾個婆子的議論:
“吓煞了吓煞了,據說咱鎮上鬧鬼了。”
“俺聽說是死了人。”
“死了人不就是鬧了鬼?”
“也是,聽俺家的說,那死人比鬼都瘆得慌。”
“啥?你們可别吓唬俺。”
“吓唬你作甚,莫不是有鬼,咋會鬧出這麼大動靜,連亭長都驚動了。”
……
林聲笙怕鬼,也怕死人,心想若早知是這麼回事,定不會闖這人海。這時,東邊簇擁的人群忽然往南北兩側牆根退去,讓出了一條歪歪扭扭的小路。
林聲笙踮腳眺望,小路盡頭,漸漸現出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那是亭長,他身後跟着三個強健的漢子,手裡似乎擡着什麼東西。
林聲笙預感不妙,調轉小推車,匆匆欲逃。
然而,路窄,人多,路上的空兒本就不足,現下人們又都湊到了兩邊,往回溜的路被堵得水洩不通。林聲笙愁,可再愁也不能跑去走中間那條道,太過紮眼,隻得撇撇嘴,待在原地等亭長過去,便這樣睹見了那些漢子所擡之物。
一具已經泛黑的死屍。
“我的天神!”
林聲笙驚呼一聲,下意識閉了眼,若不是身後人群撐着,早已跌在地上。
不過,說來奇怪,雖然隻是不小心掃了一眼,且那死屍已不成人樣,林聲笙還是認出了屍體的身份。
鎮東年過半百的老光棍,許大叔。
其實,林聲笙也弄不清這許大叔到底長什麼模樣。她試着回憶許大叔,腦中浮現的是一個總來她這買吃食的糟老頭。
他常年披着頭發,拄着拐棍,走路一瘸一拐,成日又咳又喘,好像随時都會喘不上氣……這些林聲笙皆記得清楚,卻記不着他的臉。
如此,她為何覺得那死屍是許大叔?
真是邪乎。
她打了個哆嗦,不敢再琢磨下去,待亭長走遠了,掀起小推車上的鐵蓋,打腰間掏出兩塊火石,點燃車底柴火後又放下鐵蓋,抹上一刷子油,而後從籃子裡取出一顆雞蛋,往将将冒熱氣的鐵蓋上一敲,看黃油油的生蛋逐漸變白,擡頭眯眼笑道:“親愛的父老鄉親,這大清早的,都還沒吃飯吧?要不要來一張雞蛋灌餅呀?”
*
林聲笙穿越到古代旸朝已有三年。
無車禍,無絕症,也無系統,身心健康的世界五百強HR,隻是去家門口的玄學館算了個命,就穿越了,林聲笙想罵娘!
穿越第一年,她衣冠怪異,孑身一人,既沒戶口也沒銀子,最後流浪街頭,淪落成了長安巷口的乞丐。第二年,她靠乞來的銀子,日日鑽研回家之法,可惜數理化已忘了個幹淨,薪酬績效培訓也派不上用場,遂鑽研無果,生活再次陷入死境。第三年,她認了命,改頭換面,從繁華長安轉戰偏遠小鎮,操練起自己的拿手廚藝“雞蛋灌餅”,總算正兒八經地在旸朝安了家。
黃昏日暮,晚霞斜映。林聲笙照常收攤返程。
早晨的躁動已經平息,待人們弄清楚鎮上隻是死了一個老光棍,因死得太久、死相太慘被誤認成了鬼,便一個個失了興緻回家涼快去了。
道路現出了它原本的樣子,樹木蔥茏,瓦房錯落。林聲笙推着小車走在路中央,腰間的錢袋子不時發出銅闆撞擊的清脆響聲,她見茶攤張老闆正在擦桌子,王屠戶的豬肉攤還排着兩三個客人,賣瓜果的趙媽媽又切開了一個滾圓的大西瓜……忽地哼起小曲兒,全然忘卻了一早的驚慌。
一曲終了,林聲笙拐進通往自家小院的巷子,遠遠的,瞅見家門口泛着淡淡的紅光,便加快腳步,上前細看,原來,門前多了一個紅木箱。
那箱子被上了鎖。鎖具鏽迹斑斑,似乎已年代久遠。箱體落滿灰塵,面上紅漆掉得一塊一塊,十分頹敗,怎麼看怎麼像他人不要的破爛兒。
竟然有人往别人家門口丢垃圾,死變态,不要臉!
林聲笙一面暗暗罵着,一面彎腰欲搬箱子,竟一下沒搬動,險些晃了腰。
箱子裡有東西,且很沉。
林聲笙好奇心重,便蹲下身子,與那具鏽鎖較上了勁。鎖雖破,卻結實,像一塊硬石頭,徒手無法打開。她進屋尋了一把斧子,一掄而下,那石頭鎖斷成了兩半,箱頂也裂開一條縫兒。
登時,似有刺眼金光從箱中鑽出。可林聲笙并未在意,懶懶地伸出一隻手開了拿箱子,随即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