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入夜,月光冷寂。
客房木門的窗棂上,挂着一個虛晃的人影。
宋安的左耳上下移動,他身後三丈是房門,門後窸窸窣窣,還有急促的喘息。
有人。
宋安按住林聲笙戰栗不安的手,聲音極輕:“别怕。”
這時,外面傳來三下敲門聲。
“咚”,“咚”,“咚”,聲音緩慢且無力。
忽地,宋安覺得有一團柔軟撲入懷中,像是一隻受驚的花貓,他小心翼翼地撫上那花貓毛茸茸的腦袋,身子酥了大半,近乎寵溺地道:“沒,沒事,是人。”
“林大師,您在嗎?”
門外又有聲音響起,聽起來,還真是人。
林聲笙扶着宋安的肩膀,試探着擡頭向外瞄,見那門上影子不高,還瘦,與她先前所追黑影截然不同,這才放下心來,回道:“在呢,找我何事?”
“老爺讓我過來問下,您何時啟程回鄉?”那門外之人扯着嗓子問。
“今晚便走。”林聲笙也扯着嗓子回。
“不知您如何返程?”
來時,林聲笙是乘劉屠戶所駕牛車,回時,她可不願再坐那丢人東西,況且,這眼看就要走了,劉屠戶還不見人影,下午時,她便已與宋安商議,不再管那黑心的劉屠戶,晚些去夜市雇輛馬車就動身離開。
不過現下,她好似也無需再雇馬車,那金員外特意遣人問她返程之事,興許是想派轎子送她回去呢。
林聲笙唇角上揚,道:“妹妹,這樣說話太累了,你還是進來說吧。”
言罷,她就要起身開門,忽然聞到一抹淡淡的皂香,下意識垂首,唇畔竟抵住一片溫潤的肌膚。
“啊……”她不由驚叫。
與她一同叫出聲的,還有那将将推門而入的金宅丫鬟。
眼前,那被老爺誇上天的半仙林大師,竟與她的師兄摟在一塊兒,還親了師兄一口,這,這成何體統?!
丫鬟沒眼看,捂着臉,将身子轉了過去。
林聲笙本坦坦蕩蕩,可瞧那丫鬟這般模樣,想起方才一幕,也略略心虛。她不敢看宋安,别着頭推開他,讪讪地沖那丫鬟解釋:“妹妹,那個,我們,我們并非你想的那樣……我們隻是,隻是……”
這番話可謂越描越黑,丫鬟聽林聲笙支支吾吾,根本說不出個所以然,更信了這二人在行苟且之事,可老爺交代她的事兒尚未傳達,她無法回去交差,便靈機一動,替這林大師尋了個借口,以化解此刻尴尬之局。
“我明白了!”她複又回身,臉色绯紅,“外頭傳言玄門中有一奇術,男.女共練,可通.陰.陽,二位大師可是在修習此術?”
聞言,林聲笙險些噴出一口老血。
什麼男.女.共練,可通.陰.陽?這不就是金庸武俠小說裡的《玉.女,心.經》嗎?
在她那個世界,這四個字看似簡簡單單、普普通通,可是想要完整地呈現給大衆,需得在其中穿插空格、标點之類的符号,可想這套功法有多麼不堪入目。
這年紀不大的小丫鬟,平日裡到底在琢磨什麼東西?!
是時,屋外忽然躁動起來,紛攘不斷,似乎還有臨屋的賓客沖了出去。林聲笙便顧不上回話,抻着脖子向外探,睹見一個綁小辮兒的丫鬟,正匆匆從黑暗中跑來。
竟是玲兒。
還未進門,玲兒就停了下來,雙手撐膝,上氣不接下氣,全然不似白日裡那般神氣。
屋裡的小丫鬟瞧見,連忙過去扶她,問道:“玲兒姐姐,為何如此驚慌?”
玲兒未作理會,欲接着往前跑,忽見林聲笙行至門口,扶着門框朝她打量,像見到救星一般,嚷道:“林大師,幸好幸好,您還未走!”
林大師?
這玲兒還第一次這般恭敬地喚她,林聲笙挑眉,心想定沒好事,便道:“玲兒姐姐,我們這就要走了。”
玲兒急了,沖上前,因步伐過快,被長裙絆了一跤,險些撲地上,小辮兒也散了一半,頗顯狼狽,隻聽她帶着哭腔道:“别走别走,我們宅子,鬧鬼了,夫人受了驚,尋您過去呢!”
林聲笙:“什麼?”
玲兒左右瞥了兩眼,瞥到裡屋端坐的宋安,愈覺酸楚,抹了把淚,道:“這次是真的!李媽媽她,似是被鬼附了身,死了!”
*
兩個時辰前,那老年癡呆患者李媽媽,趁看守她的丫鬟打瞌睡,又溜出了屋。
那丫鬟甚是奇怪,李媽媽已被下令綁了手腳,為何還能逃脫?但對于此事,她不敢聲張,畢竟是她犯了錯,不小心睡着了,好在,外頭尚無如清早那般的動靜,看來李媽媽還算消停。她便獨自一人,悄沒聲地在宅子裡尋着李媽媽的蹤迹。
可尋了半晌,仍未尋着影兒,眼看天就要黑了,丫鬟焦急難耐,手裡的帕子都快被扯爛了,忍着眼淚決定去給金夫人磕頭認錯。
就在這時,她身後的柴房倏地閃了一下。
不錯,閃了一下,好似天上的星星眨了眨眼,耀出了一瞬的光。
丫鬟以為自己累得眼花了,未當回事,誰料那柴房内突然傳出尖銳的異響,緊接着,凄厲的哭嚎與嘶喊連綿不絕。
丫鬟吓得直哆嗦,想逃,但那聲音她認得,是李媽媽,被她看丢了的李媽媽!她隻得咬牙撞着膽子,小心翼翼地探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