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見空那腰間圓鏡晃了一晃,仿佛也在悲鳴。
他‘嗬嗬’了幾聲,仿佛還想再說什麼,但見叔叔隻是坐着,并不起身靠近,便隻彎起嘴角,笑了一笑,溘然而逝。
慶平生恍惚憶起數十年前,慶見空笑露缺齒,紮着兩個小辮兒,膚白如玉,憨态可掬。
他那時晃着腦袋嬉笑,天真無比。
“以後叔叔行俠仗義,見空就為叔叔捧劍。”
“哈哈哈……好,那叔叔就改練劍。”
那已是很早很早的故事了,早的不足為外人道爾,他又想起趙無幸。
塵埃落定,萬事已矣。
陳曠走到慶平生身旁,關切道:“慶老前輩,是甚麼地方傷着了。”
慶平生猶陷在回憶中難以自拔,此時聽了一問,隻搖了搖頭,并不說話。
他其實本無大礙,隻因兩人相鬥時,慶平生每每手下留情,出招束手束腳,被慶見空抓住一式破綻,打中了腰肋舊傷,因他功力深厚,撐得住一時不倒,此刻隻是盤坐療傷而已。
另一側,餘何意正站定調息,呂去歸将折扇在他肩側輕輕一點,見餘何意轉頭去看,便笑着問道:“靖安署破軍懸而無人,我看你小子功夫不錯,考慮考慮?”
餘何意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靖安署這等危險之地,進得容易出來難。
又别說是為朝廷辦事,規章制度甚多,絕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内。
呂去歸見他搖頭,隻是‘啧’了一聲,也看不出放棄與否。
大約半盞茶後,慶平生長籲一氣,由陳曠扶着站起身來,悠悠歎道:“請将他屍骨就地燒了,裝在壇中,由老朽帶回去吧。”
餘何意置若罔聞,陳曠抽不開身,呂去歸看了又看,确定此事是被丢在了自己身上,他念在還要哄騙餘何意,隻可無奈地低下身子,去扶那具面目全非的死屍。
這一搬一挪之間,那屍首懷中飄下一張字條來,吸引了衆人目光。
“踏松月詭秘非常,似與長生教有舊,我與虎謀皮,倘或身死,有緣人見得此信,請将此箋送付哀牢山竹屋,當有重謝。
見空筆”
見了此箋,呂去歸嗤了一聲,輕搖折扇,諷刺道:“這踏松月倒真是個厲害門派,能逼得慶老爺子的侄輩對他束手無策。就不知是什麼時候興起的,我往日怎麼沒聽說過。”
這一句話便誅心了,陳曠扶着慶平生,察覺到他的手不可自抑的顫抖起來。
陳曠畢竟心軟,此刻心下雖覺得慶見空也是咎由自取,嘴上卻道:“或者真是被人所迫,無可退轉,老前輩……”
他話口還沒盡了,就被慶平生擡手攔住。
“不必為他開罪,他走到今日,是自取其禍。老朽看得明白,亦想得明白,今日之事,諸位若能守口如瓶,已經讓老朽感激不盡。”
陳曠當即舉指朝天立誓道:“我陳曠今日所見所聞,若有一絲走漏風聲,就叫我五雷轟頂,不得超生。”
說罷了,陳曠又去看餘何意、呂去歸兩人,餘何意皺着眉頭,也依言發了一番誓,呂去歸亦然。幾人就地取材,聚攏枯枝,熊熊得一場大火,燒盡了慶見空半生不甘,焰高半尺,觱剝剝聲中,仿佛見得慶平生老眼噙淚。
餘何意站在慶平生側,狀似無意問道:“前輩,他身上的燒傷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