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何意恍然大悟,原來柳歲要的根本就不是合作,而是甘家百年基業。
需知齊朝建國以來,世襲的王爵公位愈加稀少,便傳承到今的,都是盛勢門閥,隻有這個甘家,愈加敗落,發展到甘王霸這一代時,隻剩下一個空殼子爵位,但就這個空殼子爵位,也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即之物。
這個甘家獨子,一向被寵的無法無天,甘王霸曾經試圖向餘何意引見,大約還是有意想學個一招半式,但幾次約見而不得,直到餘何意回山,都是緣悭一面。
料不到今日在此碰頭,這不是天大的巧合嗎。
餘何意推開那扇雕花如意登雲平步檀木門,門裡頭,通身富貴的公子哥兒會聚一堂,被這陣以為是風刮的門響吓了一跳。
“诶呦,撞到本大爺了。”
“啊,你是誰,你不知道這是誰定的堂會嗎?”
“人呢,妙音園的人呢,都死到哪裡去了,怎麼沒人來管一管這個擅闖的無禮莽漢。”
說話間,亦有人上前推推搡搡,來動手腳,但餘何意下盤穩健如鐵,紋絲不動,反是來推他的人自己撞了個倒仰。
餘何意撇開一衆飲酒作樂,已至癫狂的醉鬼。邁步越過地上幾個攪混在一起的男女,青絲散亂,香肩半露,着一身粉衫粉裙,臉上塗抹的脂粉早已半殘,藕臂攀扯着不同的肩背,顯然是街外的劄客,前來獻唱獻舞的下等娼婦。
“甘衙内?甘衙内。”
餘何意低頭看他,這個貴子出身賤而後貴,其母柳氏,來自長安柳家,背後又有柳歲指點,難道真把孩子養成了一個廢物?
在身側小厮的呼喚下,甘衙内終于睜開了醉眼,他懷裡依舊抱着那個長長的曲頸甑,這是用以酾酒的物具,看到餘何意時,甘衙内還嘿嘿笑了兩聲,指着他,抖着手指,樂道:“神仙,神仙。”
餘何意冷漠以對,他并不在乎甘衙内究竟真蠢還是扮傻,長安的棋局也不是他要關注的事,朝堂上的縱橫交錯自有它的避忌與規則,而江湖人,江湖事,卻是實實在在的武力為尊,弱肉強食。
餘何意拽過放在窗口的盥洗銅盆,裡頭的熱水涼了又換,換了又涼,餘何意兜頭潑将上去,淋了甘衙内滿臉滿身。
霎時間,一室俱靜。
纏笑調情的男女停了,呼呼喝喝的富貴公子停了,連聲谏告的小厮亦停了,大家都愣着看向甘衙内,心中想的各有不同,卻同樣擔心,會不會被這個富貴潑天的長安少爺遷怒。
“噗,呸,阿嚏——”
也巧,這盆水已經換了許久,現在也是涼了。
甘衙内終于撇開那個抱着的曲頸甑,大叫道:“是是誰,找死嗎,不知道我是誰嗎。”
“是誰?”
甘衙内醉的正是高興時候,忽然被潑了一臉的水,這會兒眼睛都被水糊住了睜不開,一睜開眼前糊蒙蒙一片,勉強認得出幾個人形陰影站在面前,可連男女都分不清楚,這會兒聽見有人接茬,氣得大叫道:“你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誰。”他醉的有點咬字不清,但怕對面再蹦出一句‘是誰’來,忙不疊的自報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