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何意作别時,沒能見到江天青。
這其實很尋常,餘何意沒往心裡去,就算是交契相投的盟友,亦有許多不便訴說,龃龉為難。何況,其實餘何意始終覺得,江天青的态度,太莫測。
時而昵近肺腑,時而冷若冰霜,可惜餘何意實在無暇和她玩這等男女間的把戲。
究竟是否男女之間的把戲呢?
也未可知了。
總之在南昭文三番四次的催逼之下,餘何意不得不提早離開妙音園,趕往長安,去長安之前,當然不忘了去吃一杯佩娘與盧好人的水酒。
他二人的嫁娶辦的倉促,許多物事備辦不齊,幸而盧好人往日行善廣施,鄰裡都願前來相助,有錢的出錢,有力得出力,短短一日之内,勉強也湊齊一套家事,兩桌席面。
趁夜,餘何意飲過座前酒,在盧好人家裡過得一晚,傳了王可兒一套清心正法,自然并不是清風觀原來的那套,餘何意稍加改動,以他今日之見識,要改好了難,改的平些卻還容易,至于為甚麼不傳清風觀法,餘何意自也說不清楚。
興許,為如此一個女徒棋子,不值得吧。
誰又講的明白。
當夜無星光,盧好人飲了一場大醉,他至生來到今年歲,不曾醉至若斯,但今日大醉,歡欣踴躍,忍不住在席上就手舞足蹈起來,被餘何意壓住了手腳,捆縛送進新房裡。
窮人嫁娶,規矩不算嚴苛,二嫁的新娘蓋頭早已撇落地上,佩娘見餘何意扶人進來,也慌忙來扶,扶住了他,往床上一放。
餘何意問她,“怎樣?”
佩娘看他時,以為會看見什麼表顔情色,但其實沒有,她隻看到餘何意無波無瀾的一張臉,星目長眉,額方颌正,是十分少年英俊的俠氣與肅殺氣,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佩娘禁不住想起已死的王生,何嘗不曾這樣意氣風發過呢?
佩娘愣了一怔,别過頭去。
“什麼怎樣?今夜的水酒淡薄,少俠海涵,再來時,請多留幾日,讓妾身好好備辦一席按酒。”
她已笃定餘何意會再來了,說話時并無遮掩自己的笃定。
佩娘實在是個很聰慧的女子,似這等貌美、聰慧,善識人心,又知進退的女子,世上并不多見,餘何意心中贊道。
他又說:“其實未必要嫁他,今日做了,怕你将來要後悔罷。”
佩娘心裡明白,她的決策,想法,心思,在這個過分年輕的少俠面前,猶如透明的絲線一般,抑或者,都被他料在掌中。
她看向床榻之上,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臉上兩坨暈紅,盧好人其實生得不醜,但也要看同誰相比,若與王生比較呢?便是貌寝無顔、寡聞陋見、低賤粗俗之輩了,可謂将天比地,雲泥之别。
但佩娘道:“他是個好人,為我做了許多事,犧牲了許多,往年我沉溺于喪夫之痛中,從沒對他假以顔色。這次牢獄一場,我也算想清楚了很多事,其實妾身生如浮萍,無所靠依,終究是不成的。嫁他也沒什麼不好,我會侍奉他終老,相扶相依,又怎麼會後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