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安聞言,整個身子一怔。視線下意識的還看向他,卻又在片刻間垂眸,沉默不語,一副老老實實恪守身為下人的本分的模樣。
馬車内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凝聚在他們中央,在那一刹那将所有情緒凝聚在掌心,而後一點點粉碎。而外面,馬車已過宮門,行走在狹窄高聳的城牆。
夜晚已至,此刻的宮道雖比不上白日的莊嚴肅穆,但探出腦袋看去。昏暗的篝火燃燒着,其光亮映照在一側厚重的城牆上,頭頂是漆黑無光的天空,周遭甚至能聽見士兵巡邏的腳步聲,風吹甲胄,似乎在無形間又為這裡增添了幾分壓抑的氛圍。
一入宮門,深似海。
自此高牆疊起,每個人都要拿起本事将自己僞裝起來。
景行的目光從楚淮安身上掠過,見他這副模樣眉眼間似乎多了暗色,正襟危坐間似乎又成了在高堂之上的模樣。“關于杭行謙此事,淮安認為該如何?”
楚淮安聽着他冰冷的聲音,在寒風闖入馬車的那一刻,他有些恍惚,恍惚之後是陌生。片刻之後,似乎也覺得這很正常。無論眼前的人以何種姿态,臉色,出現在自己面前,都不要忘記他是皇帝。
楚淮安道:“淮安,不敢妄言。”
景行:“說。”
楚淮安:“依屬下之見,正如陛下所料,一日夫妻百日恩。杭行謙對成王殿下還是有情誼在的,隻是現如今兩人之間似乎還有些誤會未曾解除,此事陛下無須擔心。”
景行:“這個朕自是知曉。”
就在楚淮安猛地要松一口氣的時候,景行的聲音再次傳來。
“朕問的是關于杭行謙入尚書省一事,淮安可知朕這麼做的用意。”
楚淮安自是聽說了這件事的原委,似乎也明白了不好,卻依舊回答,“屬下不知。”
景行解釋:“在外人看來這件事僅僅是甯國公所求,朕因寵愛老臣所應,但這些都是次要。這麼多年過去了,朕始終相信父皇當年的一紙賜婚,不完全是因為對皇叔的寵愛,更是别有深意。正如淮安,當初被父皇安排給皇叔一樣。”
楚淮安的心在片刻之間七上八下,藏匿在一側的手緊了又緊,不知不覺中一層薄汗已經浸染掌心。
景行說着目光再次落在楚淮安身上,“這裡可是皇城,天下紛争所在,而朕是這座城的主人。自古君王在上,臣子在下。所居廟堂,朕所見為真還是刻意為之,是非對錯難辨。因此不得不以最大的心意去揣度每一位君下之臣。這是老師新講授的道理。”
楚淮安奉承:“陛下所言不錯。”
景行聞言,嘴角揚起一抹笑,正要和他分享着近日來的喜悅。話還未說出口,下一刻馬車穩穩停下。緊接着是宮人的話語聲,“陛下已至寝宮。”
“朕知道了。”景行淡淡地說道,略帶失望地看着一側的楚淮安。
楚淮安站起身來,請示:“陛下,屬下扶您下車。”
景行終究是沒再說些什麼,“嗯。”
下了車,自有宮人将景行擁入寝殿。楚淮安的任務到了此刻也算是完成了一大半,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楚淮安的心隐隐覺得有些不安。
身側的手下見狀上前,詢問:“大人,你沒事吧?怎麼感覺臉色這麼差?”
“我沒事。”楚淮安搖了搖頭,在片刻間也堅定了某種想法。對着手下再次吩咐道:“對了,讓底下的人做事小心點。今日過後,京城内盯着我們的人隻怕是不少,小心點總歸是好的。”
“是。”
楚淮安示意:“下去吧。”
“屬下告退。”
大殿前,轉眼間就隻剩下楚淮安一人。夜間的風刮得他臉生疼,寒意裹上四肢之際,頭腦倒也是愈發清醒。楚淮安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徹底驅散剩餘的疲倦後,邁步踏上台階。
同時,嶽相府外些許腳步也在此刻踏上台階。
這一場宴席下來,嶽寒雲到了此刻已經疲憊不堪,在風開的攙扶下不至于如此狼狽。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向一旁的下人詢問:“如今天氣漸涼,都這麼晚了,父親可還在書房?”
“相爺今日和幾位朝臣談論政事,甚是乏累。現已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