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九淵本來走得穩穩當當,聽到這一聲“阿九哥哥”,真就被腳下的一個小小的坑窪絆了,往前踉跄了下。他側首瞥了一眼阿古,沒說什麼。
他們動靜不大,但此處角落偏僻,沒幾個人經過,阿古又是提高了音量說的話,因此邊上的人都往他們這裡看了幾眼,方舟幾人也回頭看過來,面露驚訝。倒是符安,視線直直落過來時,竟是帶着點捉摸不透的笑意。
但是很快,那點笑意就被更多的笑蓋住,隻像是商人迎客一般,他道:“二位在一旁看了許久,是也想從我買點什麼嗎?”
謝九淵隻裝着糊塗,像是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轉了轉頭,似是在尋找這問話的來源處。
“阿九哥哥,在這邊。”聽到阿古的提示後,謝九淵才稍稍颔首,柔聲道:“實在對不住,我身上沒有錢,恐怕不能照顧你的生意了。”
說罷,又偏着頭,似是在尋找什麼。
方舟及時出聲道:“我們在這裡。”
謝九淵這才笑開來,道:“原來真是幾位啊。我同阿古在那邊站了好久,阿古說看見了眼熟的人,我還不信,以為是天色太暗他看錯了,現下聽到聲音才确定,原來真的是你們。”
他語氣有些高興,似是舊友重逢的喜悅。
楊懷問道:“你們不是在魚子巷嗎,怎麼會來鬼市?”
“我們是來這裡尋人的,在路上有幸遇到一個商隊,他們正好也要來鬼市,便順帶捎了我們一程。想不到能在這裡能碰上幾位,也算是有緣了。”謝九淵溫聲答着他的問話。
方舟幾人知道他的身世,因此對商隊捎人的說法深信不疑,便問道:“你們來找誰?我們說不定能幫上忙。”
謝九淵搖搖頭,微笑着婉拒道:“幾位恐怕是幫不上忙的。我說這話并非是見外,隻是我要找的那人,名姓相貌我一概不知,隻知他在這鬼市之中。幾位都是仙門中人,對這鬼市想來不熟悉,若是讓你們幫忙,隻怕是白費一番功夫,反倒耽擱你們了。”
方舟正要再問些什麼,身後忽然有人高聲道:“若是找人——”
說話的人托着調子,待幾人都看過來時才放低了聲音繼續道:“若是找人,我對鬼市倒是很了解,公子不妨說說看,興許有什麼我能幫得上的地方。”
“真的嗎?”謝九淵微微轉頭,語氣微訝,帶着幾分驚喜。
眼前人雖然白紗遮目,但面容溫好,說話聲氣也是個極有禮貌的君子模樣,符安卻總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愣了片刻才恢複笑容,回道:“當然是真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謝九淵道。
這時,符安心中怪異的感覺更加強烈,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目光緊緊盯着謝九淵雙目的位置,想透過那層白紗看清那雙眼睛究竟是何模樣。
因為他終于發現一件事,他們說話時,此人是看着他的。
但一個瞎子,怎麼會“看”?
鬼市混迹多年,向來是他符安算計别人,此時此刻,他卻心中發怵,有了被窺視的感覺。
但還沒等他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眼前的人卻像是若無其事,開口道:“我要找的人,雖說素未謀面,但算起來,他應是我的兄長。”
“我娘去世時曾告訴過我,她有一位長姐,因與人私定終生同家裡斷了聯系,卻遇人不淑,憂思成疾,早早便病逝了。”謝九淵微微低頭,語帶哀傷,“我沒有見過那位姨母,但聽我娘提起她時總是笑着,她們關系定然是很要好。我娘同我說過,她那位姐姐曾有一子流落在鬼市,無人管顧,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我如今雖然自顧不暇,但我娘去世時對那位長姐甚是惦念,她的孩子流落在外,我想把他找回來,也算是了卻我娘一樁心願。”
謝九淵輕聲細語說着這些,話裡難掩悲傷。
“阿九哥哥……”阿古開口叫了他一聲,似是想安慰他。
“不要緊。”謝九淵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演到這裡就可以了。阿古卻将他的手握得更緊,一言不發。
謝九淵不知他是什麼意思,卻也沒有過多在意,隻留心着另外幾人的反應。
方舟幾人早在山洞時便聽過他的凄苦身世,現下再聽,也是歎惋頗多。方舟最先道:“如此确實難尋,你說名姓相貌一概不知,可否還有别的憑證能認出來的?”
“是啊,若是有什麼信物、胎記之類的東西,找人就簡單多了。”楊懷道。
楊虛也問:“你再想想,你娘還有沒有同你說過别的?和那個孩子有關的事。什麼時候出生,如今又是多大年紀,這些你知道嗎?”
三人你問一句我問兩句,都是想幫上忙。反倒是說過對鬼市熟悉,幫得上忙的那位,此刻沉默着沒有說話。
某一瞬,符安盯着謝九淵的眼神已經能用驚恐來形容了。好在他混迹鬼市多年,見過的風浪多,很快神情又恢複如常,隻探究一般打量着謝九淵。
“聽這話,公子身世倒是令人唏噓,一路走來恐怕是吃了不少苦。”符安目光隻直直落在謝九淵一人身上。
謝九淵笑笑,道:“個人有個人的艱難,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說起憑證——”謝九淵這時才答起方舟三人的問話,“确實有一樣。你們等等。”
他摸了摸腰間幾處,摸出來一塊長形玉佩。
“便是這個了。這塊玉佩原有一對,我娘一塊,姨母一塊,我娘去世時将玉佩留給了我,我想,既然我娘會這麼做,興許姨母也會将玉佩留給自己的孩子,若是這鬼市之中有人有一樣的玉佩,或許他就是我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