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畫面。
小少年坐在石階上,侍女将茶餅遞給他,說是特意給他做的,勸他吃一些,他卻隻是搖頭,沒有接。
侍女正要離開,秦眉就在此時走了過來,接了那茶餅。
“有人真心待你,這是很難得的,不要辜負别人的好意,記住了嗎?”
小少年仰頭看着她,随即點頭:“嗯,記住了。”
“是真記住了麼?”謝九淵回頭調侃他。
玄晏卻是笃定的語氣:“确實記住了。”
哪怕是灌了藥都沒忘。
“你娘肯教你這些,想來心裡還是在意你的。”謝九淵又說。
玄晏隻“嗯”了一聲。
謝九淵以為他不信,便又道:“我先前在那屋裡逛過,看到不少小孩子的玩意,瞧着應是她親手做給你的……”
“我知道。”
謝九淵本是要繼續往下說的,被當事人打斷了話口。
“她從來沒有說過愛我。”
謝九淵轉頭去看他,眼裡多了些别的,或許可以被稱為心疼的情緒。
卻在後一瞬,沒有轉頭的人語氣平靜道:“但我知道她愛我,她隻是沒有力氣再愛我而已。”
“謝九淵。”玄晏忽然轉過頭來,二人四目相對。
“你也沒有說過。”他平靜的眼眸裡是某種沒由來的笃信,“但我知道。”
謝九淵眼裡的驚訝再也藏不住,狐裘下的手指蜷了又蜷。
很快,他就别開視線,一語未發。
這個人哪裡是可憐,分明是可怕……
他們又一起看了很多這個庭院裡的舊事,玄晏拉着他幾乎将每個角落都走了一遍,不像是困在夢裡,倒像是來閑逛的。
在手心熱得幾近發燙時,謝九淵終于忍不住問:“你到底什麼時候會醒?”
浮夢鈴為生人造一場大夢,沉眠其中的人在謝九淵看來是個不得好死的下場,但這下場的破解之法卻又實在簡單得很,便是夢中之人自願醒來。
然而,這簡單之事能做到的人寥寥無幾。也正因如此,他才會由着這人拉着他走這裡走那裡,沒有一絲反抗。
但眼下這境況,瞧着這人完全沒有要出夢的迹象。
在他問完那句話後,眼前的人更是面露疑惑,似是沒聽懂他的話。
見他如此不當回事,謝九淵忍不住擰眉:“你到底知不知道一直困在這裡的後果?如若你醒不來,我們都會死在這裡。”
玄晏沉吟着,卻說:“在這裡不會死。”
“……”
謝九淵氣得想笑:“生不如死确實不算死。”
說完,他便轉身拎起先前被玉玦靈氣震暈過去的祝狸,準備自己找生門。
身後的人卻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他回身望去,聽見那人說:“你不會死,也不會生不如死。我會保護你。”
他話音落下的一瞬,周遭的一切都開始緩慢的崩塌、碎裂。
謝九淵先是一怔,而後就笑了:“魔君大人,我倒是小瞧你了。”
他一直以為,浮夢鈴這樣的上古器物,曾有那麼多人沉眠其中,無法醒來。若是他将浮夢鈴給了人,隻怕這人也會落得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但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他的擔心簡直多餘。
即便是在這場大夢中丢了記憶,這個人也一直知道這裡的一切都是夢。
即便沒有他,這人也能自己走出這場大夢。
反倒是他的到來給這個人添了麻煩,還得靠人家的玉玦才能醒過來……
這場大夢徹底崩塌的最後一刻,在那片苦離花海前,秦眉對她的孩子說——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個人,他沒有因為你的身份害怕你,也沒有因為你的權力就願意為你去死,那你一定要保護好他。”
“為什麼?”
“因為他毫無理由就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