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聞風來得比謝鶴預想的還要快。
隻身一人,光明正大的走進魔宮,直言請見魔君。
謝鶴在魔宮内放了紙人,出于某位魔君的縱容,這些紙人至今完好無損。齊聞風前腳剛踏入魔宮,謝鶴後腳就聽到了消息。
齊聞風能毫發無損的走進魔宮,其間緣由謝鶴也是聽說過的。據說是因為死去的謝九淵十分敬重自己的這位師兄,魔君大人愛屋及烏,即便是當時齊聞風打上魔宮來索要謝九淵的屍身,魔君也沒有下死手,反而讓齊聞風活着離開了魔宮。
後來齊聞風屢次三番來索要,回回被打回去,卻又回回沒有傷及性命。因而對于這位仙門中人的到來,魔宮的人早就見慣不慣,也在魔君的授意下從不阻攔。在他們看來,不管來多少次,尊上也會将人打回去,從無例外。
但這次竟是不同了,魔君并沒有如以往一般出門迎敵,而是差使連耀來将人請進了寝殿。
衆人紛紛猜測,尊上這次難不成真的準備将那位的屍身送出去了?不過猜測歸猜測,并沒有誰敢扒在窗戶邊偷聽。
寝殿之内,魔君居上坐,謝鶴站在一旁。齊聞風站在下位,視線掃過魔君身側時,不動聲色将人打量了個遍。
此人瞧着二十五六的年紀,長相也與謝九淵絲毫不同,讓他心裡松了口氣,說話也更加鎮定。
“魔君,你将我師弟的屍身扣在魔宮半年之久,如今還不肯歸還嗎?”
“歸還?”玄晏細細揣摩着這兩個字,面色不虞,“他早就同仙門斷了幹系,何來歸還之說?”
齊聞風義正言辭道:“我師弟拜别師門不假,但四夷門上下無不當他還是門中弟子。他自幼在四夷門長大,對四夷門終究是比魔都更親近。十幾年同門情誼,師徒情誼,即便是他離開四夷門,這些也不可能抹除。死後回歸故土或許才是他的心願,你又何必強留?更何況我師弟是死在你魔都境内,死在你魔族手下!你将他囚禁在此害他枉死!如今連他的屍身都不肯放過,究竟是何居心?”
話到後面已是句句質問,咄咄逼人。
玄晏臉色沉得吓人,卻也煞白一片,沒有反駁這話。
若是往日裡,他早就将齊聞風一掌打飛出去,可此刻他不但沒有這麼做,甚至不敢轉頭看向身側。
但他身側的人卻上前一步,開了口:“你怎知——”
待兩道目光齊齊看過來,謝鶴才繼續道:“謝九淵願意重回故土?”
齊聞風盯了他片刻,才道:“我師弟重情重義,善惡分明,自然會願意回到故土,不願待在這令他枉死的兇惡之地。”
謝鶴面上沒什麼表情:“是麼,可我聽聞謝九淵自請離開四夷門,是自願投靠魔都。”
齊聞風:“我師弟與魔族毫無情分,談何自願?”
“沒什麼情分?那可不一定吧。”謝鶴冷聲笑了下。
齊聞風不明白他這冷笑的意味,但還是下意識反駁:“我師弟嫉惡如仇,平生最痛恨魔族,他與魔族的人能有什麼情分?”
謝鶴唇邊那抹笑意更深:“自然是纏綿悱恻,共赴雲雨的情分。”
不單是齊聞風,就連玄晏聽見這話也是一驚,立時擡了眼看過去。
魔族重欲嗜血,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但仙門中人向來清高,不屑談論這種事。因而齊聞風立時就變了臉色:“荒唐!簡直不知羞恥!”
謝鶴何曾見過他這副氣急敗壞的模樣,登時笑起來:“情愛之事,終究都會到那一步,有何羞恥?”
齊聞風死死盯着他,幾乎是咬牙切齒:“我師弟,絕不會與魔族有染!”
他似是在極力維護謝九淵的名聲,但這些話每個字落在謝鶴耳朵裡都是諷刺。
“那還真是巧了,我前幾日正看了幾本話本,上面所寫皆為謝九淵與我們魔君大人情深似海的往事,怎麼到了你嘴裡就成了毫無情分可言?你是謝九淵的師兄,竟連他傾心魔君都不知道麼?”
齊聞風目眦欲裂,不知究竟是在恨什麼。
但某一刻,這種情緒又像是找到了反駁的支點,他道:“我與師弟無話不談,對他最是了解,他心性極傲,絕不可能傾心于一個折辱過他的魔族。況且仙門與魔族勢不兩立,魔族又重欲,何來真心?我師弟向來聰慧,怎會不明白這一點?”
謝鶴本來是想不通齊聞風為何死咬着“謝九淵不可能傾心魔君”這一點不放的,但聽到後面那些話,他突然就明白了。齊聞風不是認為謝九淵不會傾心魔君,而是他根本不希望魔君和謝九淵之間有關系,就像是當初他極力不希望謝九淵與那枚十階丹藥扯上關系一樣。
原來竟是這樣的原因……
謝鶴極輕的笑了一聲,偏過頭去,好一會兒才又轉頭,面無表情道:“依我看,這謝九淵分明愚不可及,聰慧兩個字跟他毫不相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