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裡。
打發走伊森之後,宿舍的門禁時間早就過了。
申岚正想着要怎麼給林和真發消息讓他出來接應一下,沒想到剛一進訓練中心的門,就發現申原秋站在馬廄前等自己。
馬廄前昏黃的燈光映照出申原秋嚴肅又冰冷的臉。
糟糕……
申岚不禁在心裡默念。
怎麼偏偏被這個怪老頭給撞上了。
“?!――?!――?!――”
申原秋用拐杖敲了三下地面,聽起來十分生氣:
“帶外部人員私闖訓練中心領地,還虐待野豬。除了職業獵人以外其他人沒有資格動這些野生動物!”
“哪兒虐待野豬了……”
看來根本瞞不住什麼,申岚沒好氣地解釋道:
“是用野豬虐了人……”
“你今晚去睡馬廄!”
申原秋用拐杖指着申岚眉心:
“晚上和清晨各觀察馬匹1個小時,我明早要聽你說說有什麼感悟。”
什麼……
這老頭又犯什麼病……
“跟馬睡一晚上能有什麼感悟?”
“沒有就一直住馬廄!”
申原秋提高了音量,看過來的眼神仿佛都能殺人。
“……”
看這老頭的架勢,今晚估計是不會讓自己進宿舍了。
睡馬廄就睡馬廄吧,總比凍死在外面強。
好在林和真總是把馬廄打掃得很幹淨。
雖說在外人眼裡申岚始終是個少爺胚子,但寄宿學校那會兒參加的野外生存訓練裡也沒少吃過苦,睡馬廄這種事他倒也不在意。
他在馬房裡踅摸一圈,決定把外衣鋪在平時馬工用來休息的長椅上,坐着湊合一晚上。
可能是這一天太波折太漫長了,最後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和馬靠在一起。
“問你呢。昨晚有什麼發現沒有?”
申原秋又用拐杖敲了下地面,申岚才回過神。
“噢……”
申岚的确沒有在馬廄和馬相處過這麼長時間。
平時他所見到的馬,大多數時候都是馴馬師牽來,準備好訓練或者比賽的馬。
要說昨晚在馬廄休息的馬,和平時他見到的有什麼不同……
“馬有許多細節的肢體語言,我還沒搞明白他們是什麼意思,不過似乎是他們有意圖的行為……”
說着說着,申岚猛然意識到了什麼。
這段時間以來,申原秋一直以馴馬為由,各種為難自己,可從最終的結果來看,那根本不是馴馬,而是在訓練申岚自己。
……
“申原老師……”
申岚試探性地開口問道:
“您是不是……知道我是誰?”
申原秋面色并沒有改變,甚至那份怒意都沒有收斂一分,冷冰冰地道:
“太明顯了。是不是專業的一眼就能看出來,你以為你真的能藏得住嗎?”
……
還沒等申岚驚訝,申原秋已經走到一匹馬的身邊。
擡手輕輕撫摸馬兒的脖頸,申原秋一改平日的冷臉,目光專注又溫和。
輕撫了幾下鬃毛,申原秋擡起眼,看向申岚:
“你看過皇冠船嗎?”
申岚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皇冠船是島國賽馬史上極為著名的一匹馬,以非凡的氣質和出色的賽績廣受喜愛。
申原秋的眼神中,明顯帶着一些欽佩與欣賞。
幫眼前的馬兒整理好鬃毛,他繼續道:
“這匹馬,不僅僅是因為它的速度而被稱贊。它的思維與情感,比許多人想象中的都要複雜得多。”
申原秋繞過那匹馬,站到申岚面前:
“皇冠船在賽場上總是表現得既充滿力量,又似乎有些’不聽話’,很多人覺得它在反抗、在違抗指令。”
申原秋把缰繩放進申岚手裡,用手勢示意他把馬牽出來,繼續道:
“但其實,它隻是有自己的感知和判斷,它對每場比賽的态度,對每個障礙的理解,甚至對每個賽道的情緒反饋,都比我們想象得更加細膩。它不會完全依賴人類的指令,而是根據它的直覺與情感來決策。”
申岚不明白他這樣說的用意是什麼,不解地看着申原秋。
似是感覺到了申岚的疑惑,申原秋竟然真的解釋起來:
“你在比賽中偶爾感到自己難以完全控制它,難以讓它發揮出最理想的狀态,實際上,這正是因為你還沒有完全理解它的意圖。”
申原秋示意申岚牽動缰繩,然而那匹馬卻沒有按照申岚的指示前進,反而擡頭向後拉扯,做出和申岚對抗的架勢來。
申原秋并沒有理會,繼續對申岚道:
“馬并非簡單的工具,它們有自己的意願、情感,甚至像人類一樣在不同情況下做出不同的選擇。你要明白,有時候,馬可能比你更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态,甚至知道哪一條賽道的條件對它來說更為合适。”
申原秋制止了申岚牽馬的動作,示意他低頭去看地面。
原來剛才申原秋過來梳理馬的鬃毛時,将一條毛巾故意掉在了馬兒面前。
雖然隻是微小的狀況,但馬兒對陌生物品的抵觸,足以阻擋它前進。
“你現在所經曆的’難以達到理想狀态’,其實并非馬不聽話,而是你還未完全接收到它的’語言’。它對你的指令做出回應時,不僅僅是基于‘我該這麼做’的本能,它是在與你進行對話,你必須學會傾聽,而不是指揮。”
申原秋撿起地上的毛巾,示意申岚再一次牽馬:
“等你能夠聽懂馬兒的語言,你将會發現,騎乘不再是一場單方面的指令控制,而是一種深層次的互動和理解。”
申岚輕拉動缰繩,馬兒果然順利走出了馬廄。
申原秋的語氣柔和而堅定:
“當你理解了每一匹馬的思維,了解它們的情感,你的騎術才能進入另一個境界,才能真正與你的馬匹心靈相通,達到完美的狀态。”
申岚沉默了。
申原秋的這番話的确有觸動到他。
他開始意識到,自己過去在比賽中偶爾遇到的“瓶頸”,其實是自己與馬匹之間溝通的誤差,而不是技術的缺失。
隻有去理解馬匹的情感和思維,才能真正突破自己的極限,創造出更完美的賽程表現。
既然話已經說開,申原秋幹脆又抓着申岚一通狂訓。重點全都放在強化申岚對不同馬匹的思維把控上。
接近黃昏,申原秋總算晃晃悠悠離開,林和真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把申岚拉到一旁:“你昨晚幹嘛去了?山上叮叮哐哐的我還以為野豬媽媽來尋仇了!”
“刑訊逼供。”申岚答的随意,量林和真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什麼啊?”林和真倒是心大,聽不懂也沒想刨根問底:“哎,申原老師是不是罰你了?”
“嗯,罰我住一晚上馬廄,現在是給馬刷毛……”馬毛刷被有氣無力的舉起,又生無可戀的放下。
“我來吧,你趕緊回宿舍補個覺。”林和真一把搶過刷子,一通擠眉弄眼,就推申岚趕緊離開。
嗯,确實是個好人。
申岚倒也沒想客氣,拍拍林和真的肩膀表示感謝,就拖着疲憊的身子向宿舍走去。
躺到床上的瞬間,申岚感覺身體都快融化到被褥裡去了,也顧不上什麼晝夜颠倒,眼睛一閉就睡着了。
呃……啊……身後傳來好暢快的感覺,好像每一根神經都被按摩着……
再睜眼的刹那,就發現自己置身于紐格林的馬房裡,不用問,肯定又穿到小雲雀身上了。
“你真長高了不少。”郎葉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接着屁股上感覺到兩下寵溺的巴掌。
申岚等不及他走到面前,努力抻着脖子向後尋找郎葉一的身影。
“舒服了嗎?還有哪兒要刷刷嗎?”郎葉一的臉總算出現在視野裡,目光很溫柔,但是沒有一絲快樂。
郎先生……我好累……
連日的折騰讓申岚身心都有些不堪重負,這會兒見到郎葉一,他也沒多想,就一頭紮進他的懷裡,在他胸前蹭來蹭去。
這觸感,這味道,真的很放松,想……這樣睡下去……
感覺到郎葉一的雙手将自己抱得更緊了一些,申岚又習慣性地撒着嬌,用額頭使勁頂了頂郎葉一的胸口。
正當他享受得幾乎忘了至今所有的疲憊和委屈,想着就勢這樣睡下去大概又會穿回自己的身體裡時,郎葉一的聲音卻頓時讓他整個人都僵硬了。
“申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