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李宸喬氣喘籲籲跑到家裡,爸爸穿得工工整整地端坐在客廳裡,轉頭對他點點頭:“小宸。”
以前媽媽還沒離婚的時候,爸爸工作非常忙,在李宸喬的記憶裡,他總是留下神秘莫測的背影,他都快忘了他的聲音。
一聲“小宸”,喚醒了他為數不多的記憶。
但李宸喬不喜歡爸爸,他不喜歡現在這個家,也不喜歡曾經那個家。
他不喜歡現在的爸爸,也不喜歡曾經那個爸爸。
“你怎麼來了?”往日對爸爸天生的恐懼還是在這一刻占據了李宸喬的大腦,他關上門,但也隻是站在門那邊不過去。
“我來看看,最近假期不忙。”
媽媽端來茶水,朝李宸喬使了個眼色,那是希望他找個什麼借口帶李老師出去一下的眼色。
然後坐到沙發的那頭,低頭扣着手指。
李宸喬才想起家裡還有李義元。廚房裡傳來一點動靜,是李義元又在做飯了。
家裡尴尬的氣氛,就連李義元不小心弄出的這點動靜都顯得無比難堪。
“你什麼時候走?”李宸喬不想按媽媽說的帶李義元出去,爸爸一定會一眼看穿的。
“我剛來不久。”爸爸笑起來,“有這麼不歡迎?畢竟我是你爸爸。”
李宸喬聽到這些親屬稱呼就煩躁,他終于走過去,離爸爸一點距離坐着。
“是嗎?現在我爸爸,是裡面那位。”李宸喬大聲地說着,看向廚房的方向。
廚房裡的人顯然也聽到了,鍋蓋都沒揭穩,重重地摔在竈台上。
碰撞的聲音持續幾秒,李宸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看了一眼坐在沙發另一端的媽媽。
“你聽喬姨說的嗎?”林厘然聽完,也覺得好笑。
“嗯,剛剛買蛋糕的時候,喬姨說的,她還挺哭笑不得的,都知道李宸喬故意拿李老師惡心他爸爸。”
“李老師肯定很高興,雖然不是真心話。”林厘然總算從剛剛那些不好的情緒中暫時走出來一會兒。
“剛剛是有别人來你們家嗎?我和喬姨過來時,看見有個女人帶着小孩從這兒出去,我和喬姨還在外面磨蹭了一會兒才回去。”
“嗯,是小姜阿姨,我爸現在的妻子,還有他們的孩子。”林厘然平靜地說,“他們跟着我爸一起來的,隻是住在外面,她本來想當面謝謝我媽,後來可能想了想覺得不太好,就找我說了幾句。”
“隻找你表達謝意?”
“還有就是多講了幾句我爸的情況,我沒怎麼聽。”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白郁非不止一次地這麼想,好像他們有限的青春時光裡,總要為家庭因素負重前行。
好像一場沉寂已久的海嘯,在每個人内心上演。
這是大家要面臨的末日。
看守所裡,晚上集體洗澡時間,羅程穿好衣服,肩膀上搭一條毛巾,等許井藤洗好出來。
已經十月,但羅程還不覺得冷。
許井藤擦着頭發出來後,一陣風過來,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羅程盡量找些什麼話題,他實在太無聊,而許井藤看起來比他大幾歲,總感覺聊不到一起。
于是他想起今年看過的網絡帖子,說2012年的12月21号,是世界末日,興沖沖地講給他聽,問他知不知道那天是什麼日子。
聽到這個日期的許井藤一愣,久到羅程唬他,問他發什麼呆,趕緊回去。
“那天……”許井藤輕輕地說,“那天是我一個很重要的朋友的,十八歲生日。”
“什麼?”羅程耳邊全是風聲,隻聽清一點點,“你朋友生日?但是那天是世界末日呀。”
才反應過來羅程在說什麼的許井藤笑了笑:“網上的傳言,你也信?”
他第一次聽說這個傳言,也是白郁非告訴他的,那時候他說,不會的,小非的生日一定會快樂又圓滿,就算有末日,也在大家都流完幸福的眼淚之後。
“甯可信其有嘛。”羅程也笑,“你說,如果真的是世界末日,我們豈不是在監獄裡度過?”
又一陣風将許井藤吹清醒,吹散回憶。他想起自己做這一切,就是為了逃避自己人生裡的最大的末日,可重牆之外的世界,末日仍然會上演。
“那正好啊。”許井藤認真地回答他,“在一切災難來臨之前,我們都不知不覺。”
不知道洪水是否會淹沒高樓大廈,不知道狂風是否會席卷塵埃碎屑,不知道末日是否會摧毀我們每一個人。
在一切發生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