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員一攤手,很光棍地說。
“這種大小的結晶碎片沒法靠壓制,最多是藥物緩解……然後就等呗,等着橫空出世個醫學界神仙,研究出能治愈的藥。靠儀器艙吊命也不是不行,但下場就跟杉德醫院那□□了錢還要挨刀、泡密封罐的小白鼠差不多。”
“最好的預想結果就是做手術取出,但是她心髒處的碎片這麼大塊,位置也很微妙,咱們這裡手術條件是有,設備也不是不能采購,但沒有技術這麼好的主刀醫生啊。”
“原本長在那裡,不動它的話,好好調理還能再多活個幾年,真要開刀,稍有不慎就直接死在手術台上了……”
他說着說着眼睛一瞪大,“等下,首領您該不會想讓我主刀吧?我連執業醫師資格證都沒有,隻會殺人,不負責救人的啊?!”
秦徹看都懶得看這個話痨。
他轉而斜瞥了我一眼,我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不好抉擇,那看看當事人的意見如何呢?”
秦徹不好發話,我含笑看向陳姐開口。她正低着頭,雙手無意識地攥緊,臉上露出了初見時那副憂心忡忡的表情。聽到我的聲音,她擡頭看向我,盡管努力保持着平靜,眼中卻還帶着細微的倉皇。
“你是怎麼想的?”
見她惴惴不安的樣子,我放緩了聲音寬慰她。
“數據不會騙人,你的身體狀況也不會騙人。既然不能用普通芯源症患者的情況衡量,那就說明事情遠遠沒有糟到無可挽回的那一步,無論是保守治療還是手術治療,我們都還有得選。”
我晃了晃腳,盡量輕快地說。
“保守治療也可以。現代醫療技術發展的很快,和芯核有關的任何事物都是各行業的重頭戲,芯源症當然是醫學界首要攻破的難關,有得是人比你急。你就當是前期調理身體,一邊調理,一邊等能治愈的藥物問世,如何?”
天涼了,是時候給占着茅坑不拉屎的EVER加大強度了。
“手術治療也可以。暗點不說手眼通天,請一位能操作手術的主刀醫生還是能辦到的。你現在能走能跑能溝通,可比那些躺在ICU裡的病人狀況好多了。我們有很多時間定位每一片碎片,一片不落下地全取出來。”
紅線就是最精準的定位器,隻是缺個專業的主刀醫生。
總之,無論她選擇了哪一種方案,我都有方法,哪怕失敗了也有辦法……那是最後的保險。隻是不能直接告訴她……不能告訴任何人。
“——關鍵的是,你想怎麼選?”
陳姐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如果是保守方案的話,我最多能撐多久?”
“起碼十年。”
研究員毫不猶豫地開口,聽到這個結論,陳姐雖然還是緊繃着,但這個答案似乎比她預想的結果好很多。她又思索了一會兒,追問了幾句治療的具體措施、花費的金額。
研究員很爽快地一一給她列出來了,還令人汗顔地掏出一個太極手視頻,建議陳姐進行一些适度的運動康複。
嗯,秦徹手底下果然沒有吃白飯的。
雖然說自己不是醫生,但這人确實有兩把刷子,還很好地安撫了陳姐的情緒。眼見他叽叽喳喳地已經快将陳姐說服了,我眨眨眼睛,從掌心滑出紅線屏,準備計算一下該從EVER身上榨多少油水出來,當做賠償暗點員工的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
“謝謝您。”
陳詩詞的聲音響起。
因為長期疾痛纏身,她向來不愛多話,聲線雖然屬于是中低音,但氣息一直有些發飄發虛。這句謝謝卻被她說得分外鄭重,讓我感覺如有實質,沉甸甸地端放在心頭。
“不過不用了,我想選手術治療……也可以的吧?”
我嗅到了某種不尋常的意味。
研究員似乎沒遇到過這種臨時變卦的情況,像個想努力挽回業績的推銷員,不死心地繼續勸說了幾句。
陳姐卻沉默地低着頭,不再言語。她的指節無意識地捏得發白,嘴唇上沒有一絲血色,初遇時的那種憂心忡忡雲霧般重新籠罩在她的面容上,遮住了原本燃起希望的眼睛。
秦徹不動聲色地看着眼前的情況,抽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可以,我去聯系國外的……”
——我按住了他的手。
“不用舍近求遠,”我用着輕快的語氣說,“我知道一位很厲害的心外科主任,他有着這個世界上最穩的手,手術刀在他手上絕對不會出錯……就在臨空市的Asko醫院,離N109區很近。”
“——那是世界上最著名的醫療機構之一。”
“Akso設施完善,周邊的環境優美,院内的規劃更是别有趣味。從院内望向窗外的時候,不僅能看到可愛的小毛球在樹梢上叽叽喳喳,還能看到航天屬的飛機在湛藍黑闆上劃出的白色筆迹。”
“雖然入秋了,但臨空的天氣還是很不錯,接下來一個星期都會是晴天,偶有微風。”
“風吹過銀杏的時候,每一張葉片都會像朝人招呼的小手;陽光透過人行道上的梧桐葉間隙時,能将地面也染成斑駁的金色;再過段時間,桂花也要開了,整個院内都會彌漫起甜蜜的花香。”
秦徹似乎意識到了我要說些什麼,暗紅的眼睛看向了我。我悄悄點了點他的掌心,笑眯眯地朝陳姐亮出了紅線屏,上面是我剛剛搜出來的照片和評價。
“正好過兩天我也要去臨空辦事,你如果願意一起去,那實在太好了,路上就有人跟我作伴了,”我對她歪了歪頭,做了個wink,“就當是行行好,陪我這個在床上躺得快發黴的人走動一下,如何?”
陳詩詞怔松地望着我,眸中似有水光閃動,半晌後她匆匆低下頭,聲如蚊蚋。
“……好。”
而秦徹也沉默着,勾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