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雅人,别……”
身後傳來陸秉壓抑而膽寒的聲音,充滿懼意。
陸秉甚至不敢大聲喊他,剛一開口,就不敢再出聲了,像是怕驚擾到這些慘死之人。
他在衙門裡當差,不是沒見過這些,平日一具兩具他能适應,但成百上千具慘死者湊在一堆,可怖程度實在超乎想象。
陸秉剛剛差點吓死過去,此刻還緊緊摟着方道長松不開手。
方道長從小在人祖山修行,至多下山幫鄉親們算算卦開開光送送葬,也是頭一次碰上這種場面,哪受得住這種刺激:“道、道友……”
方道長眼睜睜看着聽風知越走越遠,抱着陸捕頭瞬間沒了安全感,可他既沒勇氣跟上去,又不敢待在原地,着實有種前怕狼後怕虎的糾結和顧忌。方道長權衡之下,想退出去,結果一回頭,發現那道獄門變成一口黑黢黢望不到盡頭的深洞,而洞口盤踞着一頭面目猙獰的狴犴,正張着血盆大口等着吃人似的,滲得方道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頓時也不敢退出去了。
方道長牙關一咬:“我們得跟着他。”
陸秉當然知道這裡頭最靠得住的是誰,他狠狠咽了口唾沫,努力想讓自己鎮定下來,然後他擡起一條僵硬到有些不聽自己使喚的腿,小心翼翼踢了踢兩個癱倒在地的屬下。
兩衙役幽幽醒轉,結果睜眼看見此等恐怖場景,差點再一次不省人事。
“啊啊啊,娘啊,救命啊,這裡怎麼有這麼多死人……”
周雅人無視身後的動靜,穿過無數慘不忍睹的屍骸,腳下是縱橫交錯的鐵鎖,像一張織就的大網,更是一張永遠綁縛住他們屍身的枷鎖,因為每一根鐵鎖的一端都牢牢拴着一個死囚。
而鐵鎖的另一端交錯雜亂的延伸出去,一路延伸出去……
周雅人的視線順着鐵鎖延伸的方向望去,整個人蓦地定在原地,直愣愣盯住死牢中央。
且見死牢中央砌着一座圜丘祭台,祭台上遙遙可見一個人,一個女人。
女人身披素紗白衣,頭低低垂下,散落的烏發遮住了面容。
而這些鐵鎖的另一端就縛在那個女人身上,無數根枷鎖綁縛住她的手腳和身體,将她囚禁在圜丘之中。
到這一刻周雅人才看清,那一根根鐵鎖之上刻着密密匝匝的古老銘文,像一道道疊加的禁锢,層層疊疊鋪滿了圜丘。
看上去,她的身上就像穿了件布滿銘文的外衣。
周雅人心中一緊,隻覺手腳冰涼。
耳邊有人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正是挪上來的其餘四人,方才吓破了膽,此刻正目瞪口呆望着祭台之上。
方道長差點驚掉下巴:“這裡……祭台……”
他其實想說,這裡怎麼會有個祭台?祭台上怎麼還捆着個女人?
衙役自打前天開始,結巴就沒好過:“她她她是什麼人?”
黑子惶恐極了:“她她她是人嗎?”
陸秉心慌不已:“她也死的嗎?”
這鬼地方除了他們五個,可能不會再有其他能喘氣兒的活物吧,何況此女子是被五花大綁的拴在祭台中央。
黑子視線一轉,那對黑眼珠子差點脫眶:“獄獄獄神爺……”
陸秉看過去,且見圓丘的周圍分别豎立着七尊獄神像,他喉頭頓時一緊:“這裡也有獄神。”
這不由得讓他們想起之前在鬼衙門死牢中發現的七尊獄神像,隻不過立在這裡的獄神不是石像,而是七尊法相法身,如同投射的虛影。
周雅人猛地反應過來,這是:“臯陶造獄。”
方道長震驚地偏過頭:“什麼?!”
傳說臯陶曾是虞舜時的刑獄官,他制定出華夏第一部《獄典》,創刑造獄,劃地為牢,成為最初囚禁犯人的囹圄。臯陶乃法之始祖,因此被後世奉為獄神。
周雅人自語:“原來鬼衙門死牢裡那個陣法,是有人以臯陶之法相在此‘造獄’。”
方道長直眉愣眼地瞪着祭台:“這人生前是不是犯過什麼不可饒恕的重罪,又在死後化作了什麼怨氣滔天的厲鬼兇邪,所以别人才會用臯陶造獄,以銘文做枷鎖來困住她。”
“不太對,”周雅人擰緊眉頭,目光掃過祭台四周,“真正困住她的,好像是這些冤死之人。”
方道長這才驚覺,那些冤死之人的枷鎖全都系在她一個人身上:“所謂冤有頭債有主,難不成這些慘死之人,都跟她脫不了幹系?”
一眼望去,她身上血債累累。
方道長這番話直戳要害,令周雅人心頭發寒:“所以這太陰/道體,道法刑獄真正囚的是她?”
倘若真是如此,此人該是何等的罪大惡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