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懸也瞧見了對方正臉,一怔之後,禮貌地招呼:“劉阿姨。”
被叫做劉阿姨的女性露出驚喜的表情:“還真是你。”
兩邊應當是老熟人了,蔣寄野聽見她上來摸着薄懸的頭發絮絮道:“多少年沒見,都長這麼高了——你媽媽今天沒跟你一起來,從她離開樂團就沒聽她的消息,她現在身體怎麼樣了,你們住在哪?”
薄懸動了動喉嚨:“她……身體好多了,前幾年搬到海城去了,現在在一所高中當老師教音樂科目。”
劉阿姨愣了下,卻又不怎麼意外的樣子:“回海城了啊?”
“是,回去好幾年了。”薄懸說着,語調明顯比方才流暢許多,“她工作忙,挺久沒來a市了,所以一直沒跟幾位阿姨聯系上。”
劉阿姨像欣慰又像歎息,喃喃地說:“回去好啊,都好好的就好。”
她感慨地将薄懸仔細打量一遍,這時才注意到旁邊的蔣寄野,旋即一滞,眼神頗為詫異且微妙地在兩人之間打了個轉。
蔣寄野敏銳地察覺薄懸的身體跟着緊繃了一瞬。
他心說怎麼,兩個男生一塊聽音樂劇還是太古怪了?
他是不是該回避一下。
可是這通道内直來直往,除了有倆垃圾桶也沒有可供他回避的地方。
劉阿姨不愧有着表演藝術家的纖細敏感心思,注意到薄懸不自在,轉眼便将些微外洩的情緒收攏起來了。
随後,寒暄式地問了薄懸現如今的狀況,恭喜他上了大學,臨走前又邀請他有空上門做客,說家裡留着很多當年他媽媽的樂譜可以轉交,希望哪天還能坐在一起演奏。
不得不提,和朋友出門結果遇見長輩閑談間透漏出家事隐私,這種情況對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來說還是挺尴尬的。
劉阿姨走後,沒等薄懸開口,蔣寄野先一步說:“好了,不用解釋了,阿姨以前是樂團的成員,你小時候經常跟來這邊玩,所以知道圍牆有個後門。”
薄懸被他一連串的搶白搞得愣了下。
他感覺好笑之餘,冷不丁還有點感動:“蔣寄野,你要不要這麼貼心。”
“還好。”蔣寄野謙虛地說,“這隻是我衆多優點裡微不足道的一個。”
薄懸想了下,也沒什麼不能提的,老一輩之間來來回回無非就是那麼些事。
他說:“我媽年輕的時候是樂團的大提琴手,在他們圈子裡還算小有名氣,但是遇人不淑,我爸出軌、家暴、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後來他們就離婚了,我媽一個人回到海城,現在重組有了新的家庭。”
他說得風輕雲淡,幾十個字概括了一個人的前半生,然而背後潛藏多少漫長歲月下的心酸和眼淚,也就隻有經曆過的當事人知道了。
而且,一個不好的家庭氛圍給人帶來的負面影響能有多深刻,蔣寄野就是再傻缺也能猜測出一部分,因為家暴的垃圾往往會将暴力行為随意地施加在身邊任何弱勢群體的身上。
比如家裡的寵物,比如年幼的孩子。
這麼一想,薄懸很多方面不同于同齡人的壓抑好像有了解釋——某些觀點,一個人幼年時無論正面還是反面的遭遇,都将影響映射着他的一生。
蔣寄野很清楚成年人的交際法則裡不該問的不要問。
但他還是沒忍住認真地問了一下:“你爸現在人在哪,你要是同意,我可以替你找人把他綁出來揍一頓。”
心情好每個月綁出來揍一頓,心情不好每周揍一頓。具體頻率依據對方的狀況和表現而定。
薄懸愣了下,猶豫說:“不好吧。”
蔣寄野:“你不同意就算了,我就是問問。”
到底是他的血親長輩,直接動手确實有點唐突和欠考慮。
以薄懸的好學生性子,估計也很反感這種以暴制暴的解決方式。
薄懸嗯了一聲。
隔了會,他說:“謝謝你的好意。我媽現在過得挺好的,我也很好,已經很滿足了。”
事實上見他面露輕松,蔣寄野着實也松口氣:“謝我什麼啊,我就說說,也沒幫上你什麼。”
不過小插曲終究還是有影響的,從他們進場落座到開幕前,薄懸都沒再說過話。
蔣寄野開始覺得這個地點選得不太好。本來計劃大家度過一個愉快的周末,結果成了舊地重遊,換成是誰觸景生情,估計都沒了看音樂劇的心情。
餘光中,瞥見薄懸靠着座椅一動不動近半個小時,蔣寄野這個想法就更明晰了。
要不我們找個機會提前離場?
醞釀好的話到了嘴邊,蔣寄野扭頭一瞧,薄懸閉着眼睛睡着了。
蔣寄野:“……”
蔣寄野看了他一會,扭頭繼續看舞台。
一直到後半段一個歡快的大歌環節,人醒盹了。
這個間隙裡,蔣寄野已經獨自欣賞了一個小時的劇目,順帶發散思維在腦中給自己編完一整部拯救世界的劇情。
注意薄懸睜眼,他湊上前問:“醒了,大爺,起駕回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