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懸說:“那個不扔。”
同學一愣,納悶道:“這都放幹巴了,還留着啊。”
“嗯,留着做紀念。”薄懸沒多解釋,坐下來将資料一一從書桌各處翻找出來,挨個交代過去,沒幾分鐘的功夫就把排着隊的一圈人全打發了。
人一走,宿舍猛然安靜不少。
薄懸把桌面重新收攏整理,打開背包,從包裡拿出嶄新的手機平闆筆記本三件套放在面前。冰涼的銀色金屬外觀映着桌角生機煥然鮮嫩綠葉鮮花的影子。
薄懸看了一會,從抽屜裡拿出一本薄薄的本子。
然後開始走神。
同宿舍的一個舍友收拾好包去教學樓自習,問薄懸:“一起吃飯嗎——喂,發什麼呆呢。”
薄懸回過頭,對舍友說:“哦,我吃過了,你去吧。”
舍友覺他這趟回來好像哪裡不對,安靜得不太正常,但再看,又好像和往常沒什麼兩樣——同學對于薄懸的話少是習以為常的,經常戲稱他沉默寡言的表象下是時刻高速運行的八核大腦,普通人不要擅自打擾,否則極有可能會擾亂大神的運算進程。
于是舍友沒怎麼在意,招呼一聲帶上門走了。
屋裡隻剩薄懸一個人。
他站起身,漫無目的地在屋裡走了兩個來回,在衣櫃裡某件衣服外側口袋摸到閑置很久的半包煙,打開看了一眼,又放回去,重新坐在桌前。
他翻開本子,一手抽出旁邊的鋼筆。
隻見這本半新不舊的筆記本上,從第一頁起,相同的筆迹以年月日和事件的日記形式記載着寥寥幾筆簡單的文字。
扉頁夾着一張嶄新的A4紙,紙面上密密麻麻羅列的文字,最頂上一行加大加粗的标題,傻兮兮又簡單粗暴地概括了文字的内容:情侶間必做的一百件小事。
薄懸把它抽出來放到一邊,片刻又拿過來,在右下角的位置打了個代表錯誤的X,整整齊齊地折起來,夾進筆記本的最末頁。
他翻到筆記最新的一頁,提筆寫道:
12月xx日,露營,燒烤,音樂節。
12月xx日,回程,看病,吃日料。
沒有了。
薄懸寫了個end的标識,悶悶地心想他以後再也不想吃日料了。
薄懸把東西收起來,脫掉外衣,爬上去躺在床鋪上,時間太早根本睡不着。
半夢半醒隻聽嗡地一聲震動,薄懸在枕頭下摸索找到手機,睜眼看着上面的來電顯示号碼,按了接通。
電話裡的陸詩雲語氣有些生硬,問他:“怎麼半天才接電話,幹什麼去了。”
薄懸說:"沒幹嘛,在睡覺。"
陸詩雲狐疑道:“星期天就一個人在學校睡覺?放假了你不會找朋友一塊出去玩玩。”
“人家不願意跟我玩。”薄懸說,“有事嗎?”
“我沒事不能給你打電話了。”陸詩雲不滿說完,悻悻然又帶着氣憤說,“那混賬王八蛋剛剛找我了,倒是沒敢找你,說今年生意做得一塌糊塗,馬上年關了,讓我轉二十萬給他補窟窿,不然要債的要上門堵人——真有意思,找我要錢,這王八蛋是越活臉皮越厚也越來越有出息了。”
她罵罵咧咧的,薄懸一直沒吭聲。
陸詩雲靜了一陣,生硬道:“你那手頭有餘錢沒——我這暫時沒了,你陳叔剛給嘉柔換了個學區房,我倆現在就指着那點工資過日子。”
“你要拿錢給陸成才。”薄懸說,“我沒錢。”
“你……”陸詩雲哽了哽,但是倒也沒有特别意外,又氣又笑聲音哆嗦着說,“好,好,都别管了,讓他去死好了,反正就這一個爹,他死了你就解脫了。”
薄懸感覺舌頭上微小的傷口傳遞出的疼痛,帶動着整個腦袋跟着疼起來。
他閉了閉眼,偏過頭對陸詩雲說:“晚點我給你轉筆錢過去——沒有五十萬那麼多,你先拿着給陳叔和嘉柔周轉做家用,别理陸成才,也别接他電話,這邊有事我去跟他說。”
陸詩雲沉默了下:“這樣也行,你們見面也方便,那你…元旦放假回家嗎?”
薄懸說:“看情況,還不知道。”
陸詩雲沒話說了。
趕在挂斷前她又想起來件事,囑咐薄懸:“你爸以前表叔家的孩子,借住過咱家叫陸昊的那個,你還記得不,最近好像放出來了,唉,你自己當心點,人指不定還記恨前幾年你把他弄進去的事,說不得回頭還要找你的茬再上門報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