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怡:“高二?!”
張雪怡驚了:“你高二才開始學???”
言暄一臉恬靜,“嗯。”
景妤的筆尖頓住,聞言挑了挑眉,“這麼晚?”
一般美術藝考安排在高三寒假之前,很少有人高二才開始學美術。
張雪怡更是驚訝:“那你是天賦型選手啊!”
言暄猛地搖搖頭,額前劉海飛速搖晃,看起來呆萌精怪,“不是不是不是……”
張雪怡:“我們學校可不好考哇。”
言暄輕咳兩聲,選擇不回答。
景妤輕笑一聲。
張雪怡看她一眼。景妤撩起眼皮和她對視。
張雪怡接收到訊号,清了清嗓子,自認為毫無轉折痕迹地問:“還沒問過,暄暄你是哪裡的人呀?”
言暄好像沒意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愣了一瞬後才回答:“……北城。”
“北城?”張雪怡哇了一聲,又看向景妤,很誇張地:“你們倆居然是一個地方的?老鄉啊。”
言暄眸光微動,側眸望向景妤。
景妤笑着說:“是嗎,好巧。”
……言暄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移開視線。
張雪怡眨巴着眼睛繼續問道:“那你高中是在哪上的呀?”
言暄:“……”
言暄目光閃爍,似是在糾結。可是她擡眼,看到的是景妤幹淨的目光,帶着鼓勵。
她張了張口:“……北城,雲陽二中。”
今天的張雪怡學姐不知道怎麼回事,句句戳中重點。
張雪怡:“我去,好耳熟啊,景妤好像也是這個高中的吧。”
張雪怡說完便迫不及待轉向景妤,在桌下比了個OK的手勢。任務完成。
景妤沒看向她,目光始終留在言暄身上。
言暄也看着她。
景妤揚唇一笑,“這麼巧,學妹。”
言暄也眉眼彎彎,“好巧,學姐。”
景妤将鉛筆放下,合上本子,試探性地問:“那……你有聽說過我嗎?”
言暄上一秒還在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好巧,這一秒就露了餡:“好像,有點印象。”
景妤笑意更深,“是嗎。”
風從窗口掠進,一陣嘩啦刮起桌面的紙張。言暄幫張雪怡按住紙角,景妤起身走向窗邊。
景妤此刻的背影和某處記憶中的畫面重合,同樣是陽光明媚的下午,天空如此的亮白。景妤站在窗前,身影被光照得無比虛幻。
言暄看着她,想,何止是有點印象。
關上窗戶,微風止住。
轉身,不是現在雜亂的教室,是記憶中,永遠帶着光的畫架。
“叮咚咚——”下課鈴聲響起,同桌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拽住言暄的衣袖。
“走啊走啊,我們去藝術樓看表演去!”幾名好友簇擁着言暄,将她擠在中間。
早就聽說藝術樓有準備藝考的學姐天天鍛煉演技,能免費湊個戲劇看看,還能大飽眼福看見許多美女。
言暄被拽着去了藝術樓,那是她第一次上到頂層,那裡全都是給學校學姐準備的藝術教室。
好友指着一間教室,有好多人圍在窗邊,“就是那個,聽說這個學姐特别漂亮。”
轉頭卻發現,言暄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着另一個方向。
那是間美術教室,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顔料,還有畫了一半的畫放在架子上。
教室裡除了畫材,隻有一個人。
一個女生。
穿着潔白的棉服,身前挂着滿是顔料的圍裙。她站在窗邊,微風裹挾着桂花吹起她的長發,那股清柔的發香滲着濃郁的桂花仿佛随風飄散,飄到走廊深處。
飄到言暄的胸前。
言暄素來平穩的心跳,因這一抹氣息而變得慌亂。
那名女生擡手關上窗戶,轉身。
側臉映着亮潔的光。
直到很久之後,這個畫面都始終映在言暄的腦海。牽動着她的情緒,拉扯住她的視線。
“……喂!”
言暄一個激靈回過神。好友就站在她旁邊,一臉莫測高深,“你知道這個女生是誰嗎?”
言暄搖頭,“不認識。”
“啧啧,”好友扭頭,“高三一個超級牛逼的學姐,文化課年級前十,再加上藝術分加持,很有可能考上華大!”
言暄問:“你怎麼知道?”
好友說:“我跟她一個培訓機構的,隻不過從來沒說過話。”
言暄點頭,重新看向那位女生。
她就這樣安靜地坐在窗邊,窗外是盛開的金黃色桂花,陽光照在臉上,她比陽光明亮。
時間走得很快,言暄從那天開始,總是時不時望向藝術樓的方向。
教學樓與藝術樓中間隔着一片空地,空地上種着幾棵桂花樹,桂花樹下圍着一圈木質座椅。那是整所學校最浪漫的地方,即便它隻有小小一片。
言暄喜歡晚自習前坐在那裡放松身心,偶爾遇見幾對小心翼翼的情侶,聽着他們悄悄話似的暧昧蜜語,就着浪漫的氛圍下飯。
她最喜歡吃學校門口的雞肉卷,裡面的生菜脆脆的很新鮮,雞肉吃起來一點也不油膩。
她會一邊啃,一邊翻看輔導書。
自那以後,還會一邊擡頭望向遠方。
遠方的盡頭,是那間美術教室的窗戶。
她總能在窗邊看到那名女生的身影。她似乎總是坐在這裡,安靜地畫畫,任由顔料将衣服染上色彩。
她總是那樣淡然自若,風拂過她的臉頰時都會不自覺地柔和下來,隻撩起些許碎落的細發。
言暄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隻是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望向她,追尋着她的身影,跟随她晃動的筆尖。
美術聯考占用了她們的學校,學生提前一下午就把考場布置好,收拾東西離校。
教室都需要清空,言暄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将一大摞書都抱起來,露出一雙眼睛,搖搖晃晃地走在路上。
重重的書使她行走困難,雙臂發軟。
還沒走到校門口,身體就先吃不消了。
大顆大顆的汗珠滴落,言暄停靠在樓下,洩力倚在柱子邊。
忽地,一隻手從旁邊伸出來,扶住歪曲的書摞。
言暄扭頭。
刹那間,熟悉的桂花香率先湧入腦海,再然後,是那女生潔白明亮的面容。
是好友口中很厲害的學姐。
是她一直忍不住望去的那名女生。
女生幫她穩住書籍,明媚的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是在搬書嗎?可以先搬去藝術樓美術教室那裡。”
言暄愣愣的,一時想不出回話。
女生比她高了不少,垂頭看她,“需要我幫忙嗎?”
言暄這才從沖擊中驚醒,連忙道:“不用不用!”
那個傍晚是如此漫長,漫長到言暄記得其中的每一個細節。
她稀裡糊塗地跟着女生走進美術教室,聞到屬于顔料的氣味,同時,看到了熟悉的窗戶邊,那張半幹的畫。
畫面上有一棵樹。
那棵種在藝術樓樓下的桂花樹。
連樹下的長椅,長椅上的人,她都畫了出來。
女生注意到她的視線,說:“我們明天就要考試了,我還沒來得及收拾東西。”
言暄略顯局促地說:“祝你考試順利。”
女生對她笑着:“謝謝。”
那是她第一次踏入美術教室的門,第一次清晰地聞到顔料的獨特味道,第一次和望着的那名女生進行交流。
言暄記憶裡的場景,那扇熟悉的窗戶,窗前淡然的人,今後都将變得更加生動,變得更加具象。
細緻到角落沉下的灰塵,細緻到女生不再淡然的面容。
其實她們在此之前還有一場對視。或許算得上是對視。
好友随她一同坐在木椅上,想起學校裡最有希望考上華大的學姐,對言暄說,“要不你也去學畫畫,你的文化課那麼好,再努努力,沒準也能上華大!”
言暄隻是擡着頭,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反正好友也隻是随口說說。
“你看。”
好友聞言,“什麼東西?”
言暄望着上方。
那從來都隻能看見側臉的窗戶,如今全部打開,女生就站在窗前望向下方。
言暄看不清她的臉龐,隻是模糊地感應到她們兩人之間,似乎有過那麼一場,短暫的視線交彙。
那次對視好似一場妄想,連同女生微微飄動的長發,一起蒙上模糊的濾鏡。清晰的,隻有始終馥郁的桂花香。
像一場朦胧的,美麗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