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吃,總行了吧。"路遲青語氣妥協,砰一聲把浴室門關上。
曲珍噔噔噔風風火火來到浴室門外,叉腰站定,"上回考零分的事還沒找你算賬,你害得我顔面掃地知不知道,我整整三天不敢出門。"
浴室裡傳出低低沉沉地一聲,夾着怒火:"誰傳出來的?"
"整條巷子最看不慣你的。"
裡頭頓時沒了音,懶得說,不一會兒傳來流水聲,曲珍又開口:"給個解釋?"
路遲青不要臉地瞎說八道:"路上扶老奶奶過馬路做好事了。"
曲珍:"……"
她要是信這渾話,可以換個媽當了。
"你看看人家夏梅茵,哪像你一樣早出晚歸的,她不是待在家裡靜心學習就是幫她爺爺看管生意,瞧着多懂事,多讓人省心,你和她住得最近,沒耳濡目染一些?"
路遲青煞有介事地嘴上說:"既然你這麼喜歡她,把她領回家裡來朝夕相見豈不更合你心意。”
這話着實說進曲珍心坎去了,要是自己有一個夏梅茵這樣的小棉襖那該多好啊……
轉而想到浴室裡那混不吝的臭崽子正是膝下兒子,她深惡痛絕地打消這個念頭,氣急敗壞罵道:“你還想當人家哥,我跟你說,你給她提鞋都不配!"
路遲青啧一聲,語氣吊兒郎當:"我可沒說給你當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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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雨勢終于變小,下成了淅瀝雨,箍桶巷依舊濕漉漉。
周一,世界末日。
夏梅茵一身幹淨寬松校服,高馬尾,巴掌小臉,背着書包安安靜靜守在門外,等爺爺把車開出院子大門。
鄰居家大叔掏裆二八,墊步穿腿騎上老式自行車,照常和夏梅茵打了聲招呼:“上學去啊?”
“是的叔叔。”
“好好學習啊!”
“好的叔叔。”
夏梅茵循着自行車輪子滑過水窪的痕迹看過去,自顧自笑了笑。牆頭七裡香和藤本月季在潮雨中瘋長,散發出沁人的植物氣息,再過不久,就是滿滿一巷子的花牆。
夏梅茵愣神地想,曲阿姨真是好花匠。
這箍桶巷真好啊。
忽然,咿呀一聲,對家院門打開了。
路遲青也是一身校服,朦朦忪忪推着公路車出來,和夏梅茵打了個照面。
他一副還沒睡醒的懶樣,眼睛耷拉着,沒啥光彩,戾氣全無,顯得格外好脾氣。
夏梅茵看他幾秒,瞬時将頭偏過一邊,闆着面孔将視線移到别處。
好半晌,路遲青抿了抿唇,提醒一句:"你讓一讓,擋我門口了。"
"……"夏梅茵往後挪了幾步。
就在這時候,屋檐上斜斜滴落的雨水眼看着砸中她光滑額頭那處,路遲青手疾眼快擡手,接住那滴雨。
夏梅茵瞭起眼皮,清淩淩的杏眼微微愣住,很快又快速眨了眨眼。
下一秒,路遲青已經抽回手,腳踏上蹬闆,他又停住動作,似乎在等她說些什麼。
清晨薄薄的陽光有些刺眼,夏梅茵眼神看向上天,話又是對他說:"你周六去哪了?"
"你叫太陽公公答。"
“……”
該死,早知道不多事了。
過了一會,路遲青話音裡摻了點不甚明顯的笑意:"騎車兜風了。"
夏梅茵心裡冷笑,兜瘋吧,這樣的傻紙全世界恐怕找不出第二個了。
他就有這一愛好,騎着他的公路車四處跑,一跑就是幾十公裡起。
夏梅茵目光下移,輕飄飄落在左臂手肘那處傷疤,那是高一暑假時落下的,他意興沖沖,那天環繞都城騎行了一百多公裡,最後在長江大橋那座山頭一條山間斜坡路出了事故。
原因是騎的太快。
當時打120沒人接聽,最後迫不得已打110讓警察叔叔開警車救回來的。
當時管甯以為他做啥事兒被抓走,了解來龍去脈後又轉為嘲笑。
“人生高光時刻,坐警車的滋味爽不,這車可不是誰人都想坐的。”
路遲青當時怎麼着,拎着打點滴的吊瓶在醫院長廊追他一路。
路遲青身上有兩處傷疤,一個在手臂,一個在腰間。夏梅茵在醫生做檢查時偷看了一眼,很是觸目驚心。她還記得路遲青右腰際有一個褐色胎記,不大不小一塊,圖案沒什麼特别。
此時他轉頭來,看着她,眼神淡淡,語氣也淡:"你的風寒好些沒有?"
夏梅茵稍怔:"你怎麼知道我風寒?"
路遲青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你家那股中藥味,都從巷頭飄到巷尾了。
夏梅茵:"……"她牽扯嘴角,"還沒完全好,你别靠近我,小心傳染給你。"
"謝謝提醒。"
院子裡傳來奶奶暴跳如雷的一聲:"蝸牛都嫌你慢,學習如趕路,不能慢一步,梅茵遲到了唯你是問!"
"你别叫了!"爺爺罵罵咧咧地啟動電瓶車,他昨天剛換了輛新的台鈴。
夏梅茵尬笑。
路遲青挑挑眉:"先走了,今天老高值日。"
夏梅茵"哦"一聲,忽然又瞪大了眼睛。
老高?!!!
老高是副主任,紀律管的最嚴,專捉遲到者,七點十五分上課,他六點四十五就在校門口守株待兔了。
夏梅茵趕緊沖進院子裡,奪走他的煙筒:"爺爺你别抽了!"
雨霧籠罩着街巷。
路遲青嘴角上揚,他雷厲風行地騎出巷子口,少年高瘦有勁的身形融進潮濕冷寥的雨霧中,衣角掠過陣陣晨風,轉眼間,消失在拐彎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