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她結束了沒。

夏梅茵回了個嗯的表情包。

那邊回複得也快，言簡意赅。

[我去接你。]

雨天昏暝，天空一片陰沉，雨似乎下得更大些，金沐琳剛要撐傘，夏梅茵止住她動作，“有人來接我們。”

“誰呀？”

“我的——”夏梅茵想了想措辭，不太确定，“鄰居？竹馬？”

金沐琳淺淺啊了聲，為什麼要帶問号呢？

夏梅茵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個稱呼有些親昵，對上金沐琳探究的視線，忙說别的掩蓋，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小提琴包，“很重吧，我幫你拿。”

“不用——”啦。

“不用客氣，我力氣大。”

“好吧……謝謝你哦。”

“你别老是和我見外啦。”

金沐琳微微一笑。兩人光站着等了半個小時，路遲青終于出現在瓢潑大雨中。

個子高瘦，撐着的透明傘遮住少年眉眼，他走得飛快，腳邊炸起一朵朵水花。

空氣中充滿了水分。

夏梅茵感覺視線都模糊了。

她驚喜叫了聲：“路遲青。”

“嗯，是我。”路遲青臉上沒什麼表情，眉眼略淡，“現在可以回去了麼？”

“可以了。”夏梅茵看了眼金沐琳，“對了，她叫金沐琳，和我一起來比賽的，我們先送她回家吧。”

金沐琳從路遲青出現的那一刻，視線就不由自主地觀察他，被夏梅茵這麼一叫，思緒回籠，她茫然地啊了聲。

反應過來，又說：“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坐地鐵回去。”

“走去地鐵站還有一段路呢，沒事的，我們打車。”夏梅茵撞路遲青腰腹，使喚，“你來打。”

路遲青點頭，十分好說話，打完車，垂眼見她雙手拎着黑色袋，看着挺沉，路遲青自然而然伸手接過去。

幫她拿。

好像習慣性的動作一樣。

夏梅茵面色不改，還呲牙咧嘴地揉了揉發酸的手腕。

金沐琳低頭，不敢擡眼睛，她習慣了聽從安排。目光投落到那隻幫她拎小提琴包骨節修長的手。

無人注意，少女眼睫輕輕眨了眨，心裡似乎劃過一塊絨毛。

烏蒙蒙的天，雨聲響在耳邊。

雨天很難打到車，十分鐘後沒人接單，路遲青眉心輕蹙，取消訂單，手指劃拉幾下刷新頁面。

又發出新訂單。

奈何隻有拼車司機願意接他們。

副座駕還有一位乘客。

三人要想坐，隻能委屈一下，擠擠後車座。

路遲青問她們意見，夏梅茵不介意，語氣輕快，“這種天氣還有大哥願意接我們，應該受我們三拜。”

路遲青扯出一個笑，音調微揚：“那我冒着雨來接你，是不是也應該受你一拜？”

“我給你一腳要不要？”

路遲青啧了啧，評價：“忘恩負義。”

雨勢似乎小了一會兒，天空濃雲滾滾，車主來得及時，掐着這個幸運時刻到了。

夏梅茵冒冒失失沖進雨裡，率先打開出門，泥鳅一樣麻溜鑽進車。

這下子，傘下隻有金沐琳和他。

路遲青聲音偏淡：“進去吧。”

金沐琳下意識擡頭，視線和他相交，渾身猛地一僵。

“這裡不能停車。”少年又催促，語氣幾分不耐。

“哦……好。”金沐琳快速上了車。

她往裡邊騰出一個位置，留給路遲青，耳畔忽然傳來震響。

路遲青在外面關上車門。

金沐琳扭頭，往窗外看，暴雨把所有視線都攪亂了，敲打着車窗和車頂。

他繞過車尾，來到門的另一側。

俯下身，坐在夏梅茵身旁。

布料挨着她。

金沐琳心頭莫名一陣失落，輕輕挪回目光。

汽車啟動。

夏梅茵夾坐在中間，被壓的氣有點不順，三個大人擠着确實逼仄，她不太舒服，所以好心詢問：“琳，你覺得擠不，我再坐過來一點兒。”

說時遲那時快，金沐琳還沒來得及婉言謝絕，夏梅茵又往路遲青身上擠了擠。

準确點說，是拱了拱。

說實話，路遲青也不大好受，本就占丁點兒位置，動都動不了，她這一挪，唯剩的空隙都嚴絲合縫貼一塊了，偏偏夏梅茵沒心沒肺得很，這會兒兩隻黑眼珠子隻顧着旁邊女孩，他是生是死都無所謂，門一開他被擠飛她都不知道。

夏梅茵後背靠在他右肩，他隻要一低頭，下巴就能擱她頭頂。

他咬着身上的沖鋒衣拉鎖，整個人抵着椅背，聲音有些悶，繃着笑：“要不我擠後備箱去？”

夏梅茵尋聲仰頭，他笑時的氣流撲到她鼻尖，幹淨清冽的，也是灼燒的。

靠。

她什麼時候擠他懷裡去了？

夏梅茵趕緊坐過去一點兒，辟出一點空間，臉上表情有些崩。

她撸了撸舌頭：“不好意思，今天拿了特等獎，高興過頭了。”

這話說得非常有藝術感，不僅替自己開脫，還順帶炫耀一把。

一舉兩得。

陰雨密布的光線裡，霧氣發酵到極緻。

金沐琳别過頭來。

餘光中，她看見路遲青幾不可聞笑了下，笑意輕淺，帶着淡淡的柔和之色。

玻璃窗在厚重的水汽中氤氲出雨的紋路，霧雨天陪襯下，那笑容便也蒙上一層青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