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孟縠才明白過來白天裡路遲青為何露出那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客卧的空調輸送冷氣，孟縠調低了幾度，把頭蒙進被窩裡，仍然無比清晰地聽到隔絕窗外那棵梧桐傳來刺耳的蟬鳴聲。
吵得開茶樓一樣。
它們都不用休息的麼？
終于，孟縠受不了，他掀開被子，沖出房間，貓腰輕敲隔壁房門。
“路爹，你睡沒？”
裡邊沒人應。
孟縠又喊了幾聲，湊近耳朵，悄悄擰動門鎖：“你不說話我破門而入了哦！”
咔哒——
孟縠做賊一樣小心翼翼把門推開一條縫，剛探進頭，一個枕頭扔了過來。
正正砸中。
“我操，你裝個屁啊，沒聽見我叫你好幾聲嗎？”孟縠接住枕頭，房間隻留了一盞床頭壁燈，玄關處黑咕隆咚的，他摸黑朝光源處走過去。
路遲青躲在被子裡，語氣煩得慌：“給你三秒鐘，從我房間滾出去。”
“不要嘛！”孟縠掀開被子一角，硬把自己塞進來，“那個房間蟬聲吵得我睡不着，今晚和你擠擠。”
“你有病啊，和一個男的睡覺！”路遲青一腳把他踹飛，警告，“别蹭我床。”
孟縠跌在地闆上，屁股墩兒放了個煙花，他邊揉邊呲牙咧嘴叫嚷：“你踹那麼重索我命啊，和男的睡覺怎麼了，我也是男的，你他媽不會以為我搞基吧，我性取向正常且恐同好不好。”
路遲青坐在床頭，聲音很淡：“我不習慣兩個人睡覺。”
“那我睡地闆。”孟縠說着，直接原地躺下了，一副天塌下來老子也不起來的架勢，路遲青冷嗤，踢他手臂，“喂，請不要随地大小躺好嗎？”
“我不管，今晚必須在你這睡。”
路遲青拿他沒轍，歎了口氣：“去櫃子底下拿張席子墊着。”
孟縠眼神一亮：“我就知道路爹舍不得抛棄我。”說完屁颠屁颠跑去拿床墊。
路遲青啧一聲，無奈又無語地倒頭躺下去。
窗外夜柔如水，暑氣被隔絕在外，隐約聽見動物窸窸窣窣的響着。
孟縠感覺耳根終于清淨不少，他睜着眼睛看了會兒空氣，又轉頭看他，模仿一種動物咯吱咯吱的拟聲詞：“路爹，睡沒？”
很快，傳來不耐煩的兩個字：“睡了。”
孟縠嘿一聲，置若罔聞，輾轉反側着身，面朝他：“咱們聊會天呗？”
路遲青扯住被子往高拉上點兒，疲于應付他：“我和男人沒什麼好聊的，尤其和你。”
“聊夏梅茵，你的小青梅。”
話音剛響在空氣裡，一個枕頭随之飛來，砸他一腦袋，路遲青在黑暗中怒聲說：“你再惦記她試試，我把你扔出窗外。”
“幹嘛生這麼大火氣！”孟縠也有些不耐煩了，腦袋被砸了又砸，暈乎乎的。
“你不許提她。”路遲青說。
孟縠眉棱一跳，賤兮兮問：“你是不是怕我喜歡上她？”
路遲青不吭聲。
孟縠無奈歎氣：“放心吧路爹，我幾斤幾兩心裡有數，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喜歡她呀，做夢都不敢想要是和她這樣的仙女人兒在一起，我會有多自卑多自私，一身屌絲味的我又怎敢靠近美麗的她。”
路遲青：“……”
孟縠心裡裝着塊明鏡，明知故問：“路爹，你吃醋了是不是？”
“少管我。”
孟縠噗嗤一聲忍不住笑起來，“你就是吃醋了，醋勁挺大，在泰山我就說了吧，再見面說不定你就不單身了。”
路遲青懶得回他。
“你喜歡她。”孟縠肯定地說。
空氣好似比前一秒更安靜了些。
靜了片刻，他聽見路遲青敷衍嗯了聲，極輕，從鼻音裡溢出來，和窗外窸窣在黑暗中疊加在一起。
孟縠還是聽到了。
“操，你真喜歡她啊？”孟縠驚坐起。
路遲青偏過頭來，在黑暗中看他一眼：“驚訝什麼，喜歡一個人很丢臉？”
孟縠搖頭：“你什麼時候喜歡她的？”
“忘了。”
“高中？”
“不是。”
“初中？”
“……可能更早點兒。”
孟縠拔高嗓門：“操，路爹你不僅暗戀人家，還暗戀這麼多年？！”
路遲青閉了閉眼，忍受阈值：“你敢再大聲點兒。”
孟縠脊背一涼，捂住嘴，壓低聲兒：“路爹你真的吓到我了，我千想萬想怎麼都沒想到你會暗戀她，不對，沒想到你居然頂着張帥出人命的臉搞暗戀……”
路遲青默了片刻，語氣分不出鹹淡：“是很喜歡她，很喜歡很喜歡，我喜歡她這件事，沒辦法轉彎。”
孟縠也默了會兒，覺得不可思議，說：“初中那會兒隻知道你和她走的很近，因為除了她，就沒見你跟哪個女生說過話，故意經過她教室，喜歡順着窗戶往人家桌子抛糖，撞見她和别的男生講話，就拿糖砸她，她吃疼轉過頭來你已經跑沒影了，現在想想，原來這叫喜歡。”
他撈起枕頭扔回床上，思緒延伸：“高宇閑你記得不，初二和你一個班的，他給夏梅茵寫情書，被你發現了，劈頭蓋臉把人家罵一頓，我當時問你為什麼無緣無故罵他，你說他中午把食堂最後一份宮保雞丁打完了，我當時尋思着你不是不喜歡吃雞肉麼，現在迷霧解開了，原來你是為了夏梅茵啊。”
路遲青笑笑：“多久的事了。”
孟縠也跟着笑了下：“還有很多，我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了，操，原來一切都有迹可循。”
路遲青一笑置之，手臂枕着後腦勺，呼吸聲均勻，看似準備睡覺了。
一到晚上，孟縠就變得非常話唠：“路爹，有個事我得跟你坦白。”
“說吧。”
“你不許叫我滾出去。”
“行，我讓你沒命滾。”
“……那我不說了。”
路遲青悶笑一聲：“逗你的，想說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