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東喜開門見山:“我聽說你想買股份?”
“沒錯。”
胡東喜深深看他:“你是想獨攬整個低空行業的控制權啊,你開拓的無人機領域還沒有所起色,就着急把剛賺來的錢買股,就不怕血本無歸?”
路遲青也笑了下:“做生意失敗是常事,大不了收拾舊山河,重新來過。”
胡東喜胸腔發出一聲冷哼:“你太着急了,今天我就給你上一課。”
路遲青皺眉。
恰好女侍上來倒茶,胡東喜做了個阻止的手勢,他靠在椅背,指使他:“你來倒。”
氣氛一時之間變得沉重。
路遲青忍了忍,拎起茶壺,往茶杯裡沏了杯上等好茶,推給他。
胡東喜沒喝,老奸巨猾道:“我不會答應你的要求,你太年輕了,沒什麼經驗,總愛出風頭,這種人不适合談商。”
路遲青暗暗捏緊拳頭,一雙眼睛若沾雪削泥的刀刃般鋒利淩厲,冷聲開口:“你是前輩我尊重你,但你不配給我下判詞。”
“你看,說你幾句還急上眼了。”胡東喜開懷大笑,露出一口黃牙,他眼角閃過一瞬狡狯。指了指那杯茶,“這杯茶色澤不好,你再沏一杯新的。”
路遲青消住氣,看在有望和他合作的可能性上,忍氣吞聲倒了杯新茶。
胡東喜眯起細長的眼:“知道麥荷門嗎?”
“不知。”
胡東喜笑着解惑:“麥荷門具有普魯斯特的野心,但是他永遠無法變成普魯斯特,理由是他隻有野心。”
路遲青直直和他對視,冷淡的唇抿着,繃緊下颔線。
胡東西甩了甩西裝下擺,起身挺了挺渾圓啤酒肚,“飯我就不吃了,給你一個忠告,幹大事前先把自己戾氣收好。”
“禮尚往來,我也給你一個忠告。”路遲青起身身高上壓他一頭,他拿起那杯茶水,不算燙,仰首一飲而盡,睥着他的臉,“俗話說臉大江山穩,股大掌乾坤,也難怪你沒事兒就指指點點,教人做事,但我是年輕人,最不愛的就是聽别人建議。”
撂完狠話,路遲青剜他一眼,寒着臉拉門走人。
今晚莫名受氣,遭同行人施壓,說不難受也是假的,他出了飯店,白襯衫領口扣子一怒之下暴力扯開,一拳錘在電線杆上,骨節顫了顫,瞬而泛紅。
操蛋啊。
沒權沒勢就天生被人看不起嗎?!
操他媽傻逼世界,沒勁。煙瘾又犯了,他去便利店買了包煙,大口大口不要命地抽,煙霧漫了一嘴,從鼻口溢出。
路遲青回到家,把事跟老爸說了,他沒什麼表情,仿佛預料之中,反倒是曲珍照本宣科念了句;“你要學會藏鋒隐智,成大事者應有龍蛇之變,成蛇之時,俯身草莽,待時而動,敗而不怨。成龍之時,飛騰萬裡,遨遊九霄,驕而不躁,能屈能伸,有所為有所不為。”
什麼亂七八糟的,國學視頻看多了吧。
沒一句聽得懂,路遲青無奈退出房間,打幾把遊戲早點睡。
一周後,路遲青事業遭遇重創,起先投資的那批無人機生産商宣布破産倒閉,連夜卷錢走人。
路遲青把所有财産都投入進去了,還真應了胡總那句話,血本無歸。
因為他是風險承擔者,白紙黑字畫押的,韓總那邊也因他虧損不少錢,沒有幾百也有上千萬,這會兒打爆他電話催債。
路遲青眼不見為淨,忍不住了摁了接聽夾着怒火吼:“催屁啊,生産商是你找的,靠不靠譜你心裡沒數?”
說完,嘟一聲果斷挂斷電話。
現在主要是找到那個該死的生産商,把錢追回來,否則他事業就泡湯了,他現在兜裡蹦子兒沒有,就一窮光蛋,想要東山再起,有這錢沒這膽。
他不想被路俟詠瞧不起。
他不想失敗。
他報了警,根據警察提供的線索,找到逃逸着的車牌号,是輛陝汽卡車,正準備往外省高速逃亡,路遲青二話不說就單槍匹馬前去堵人。
那天夜裡下了場暴雨,雨水沖刷着夜色,車窗玻璃上砸下滂沱密集的雨點。
路遲青最後在一個地下車庫堵住他們,一共四五個大漢,看着老實,說話時髒話就飙了出來。
龅牙哥怒道:“你他媽一個人也敢來找死?”
路遲青穿了件單薄白短袖,全身濕透,濕發一滴一滴淌水,他上前幾步,啟唇:“廢話少說,把錢還我。”
“什麼錢,我們不知道啊。”龅牙哥回頭看了眼身後弟兄,“你們知不知道?”
他們裝瘋賣傻搖頭:“不知道不知道。”
龅牙哥掂了掂手裡的鐵棍,恐吓:“我們手上有武器的,你要是敢惹我們,我會讓你死的難看。”
路遲青話音冷涼:“錢要不回來,你們誰也不許走。”
龅牙哥咧嘴一笑:“我要是不還呢?”
話音剛落,路遲青疾步沖上前舉起拳頭往他顴骨砸落,他猛地跌倒在地,路遲青仍不放過他,拽住衣領提起來惡狠狠瞪視:“還不還!”
雨水混着濃濃的血腥味充斥鼻腔,路遲青脖子青筋暴露無遺,又粗又青,他眼底刷滿紅色血絲,看着獰惡。
龅牙哥偏頭吐出一口淡紅色的血,沖弟兄們發火:“烏龜膽啊,愣着幹什麼,把他往死裡打!”
路遲青眼風凜緊,眼疾手快放開他,站起身來猛沖過去,給最前一小子來個膝蓋踢,那小子隻覺眼前橫掃過來一條大長腿,還沒來得及躲開,就被踢倒一邊。
後面弟兄急眼兒,張牙舞爪圍住他,場面混亂,厮殺味和血腥味在夜雨天出奇濃重,郊外山頭,空蕩蕩的廢棄車庫沒有一絲光源,所以在這裡打死個人都不會有人發現。
外面暴雨如注,徹底把所有慘叫聲都掩蓋得七七八八。
一開始路遲青占據上風,慢慢地體力不支,力氣耗盡,他脊椎被一記悶棍從頭敲打下來,頭腦嗡一聲趴倒在水泥地。
龅牙哥又給了他一棍,豹頭環眼地吐了口唾沫,人性最陰暗的一面在此刻釋放出來,“你拽啊,我看你怎麼拽!”
又是重重一腳,踢在他臉上,立刻挂彩:“你不是很厲害?啊?”
路遲青胸口吐出血沫,眼神倔勁,他支着上半身想要爬起來,脊椎骨被一隻腳施了力往下踩。
路遲青蓦地趴下去,無力掙紮。
“我告訴你年輕人,這是一個你敲我詐的社會,想要做生意,腦子放靈活點,韓聞烨不是什麼好人,他配合我坑你呢,隻有你見誰信誰。”
龅牙哥又給他一腳,陰恻恻的笑聲在陰濕空間裡久久回旋:“留你一條命,你好自為之。”
那群人開着車離開現場,車燈徹底消失,車庫僅有的光源也随之消失。
路遲青怒目圓睜,下巴抵在水泥地,他望着前方一片幽深黑暗。
脊椎斷了似的,兩隻拳頭掐出血,他嘗試站起來,四肢百骸立刻傳來鑽心剜骨的痛感,他大口大口喘粗氣,皺緊眉心。
嘗試多次,他徹底爬不起來了,力氣被揉碎,碾碎的還有少年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