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節奏全亂套,呼吸也由淺轉粗,臉部的肉微微顫了顫,眼睫毛也低顫,幾根頭發絲也顫,手指全沁了汗,不知過了多久,路遲青手指慢慢地停下來,貼緊她的掌心,汗水濕黏黏的,挺滑,他又緩抽幾下,最後偃息在琴鍵上,夏梅茵這才艱難彈出最後一個音符,琴聲戛然而止。
彈完一首曲,她整個人跑了八百米似的,累得幾近虛脫,傾靠在他肩頭平複體内湧動的氣息。
路遲青也沒好到哪裡去,他的手指紅得能滴出血,指節似乎還在空氣中抖了幾下,他閉了閉眼,沉默地呼出一口氣,下巴抵在她頭頂。
“你抖得厲害。”他低聲說。
夏梅茵在這句話中擡起眸來,膚色純白如雨中茉莉,眼睛濕漉漉的能擠出雨,帶着一種洇濕的美麗。
見她這樣子,路遲青喉嚨咽了咽,無法移開眼睛了。
隻有彼此的眼神知道,方才都經曆了什麼……
終于平穩呼吸,夏梅茵還是靠在他肩上不忍挪開,清灰色的天際延伸至海邊,有海水漲潮的腥味,隐隐褪去。
路遲青潛入白家來找她的那個晚上,好似天邊也有一輪月,比今晚亮很多,因為她可以在不開燈的狀況下仍然一眼認出他,也可以看到他興奮的神采,眼睛裡倒映的她。
他們像今晚這樣坐在鋼琴前,那個時候,他們明明說了很多話,又好像什麼都沒說,分秒在對視裡流逝,最後隻是留存少年異樣的青澀潦草收場。
那年你張開雙臂,我抱不住你。
今而又見你,我還是情難自抑。
而就是這青澀懵懂的愛意,夏梅茵對這個房間有了親切之意。
月色潮濕漫漶,溢滿房間,月光下的少年少女養眼又動情,他湊低下頭來,與他的吻迷進眼睛,她乖乖合上了眼。
在這個孤獨的房間,無數個夢裡,失眠的彷徨中,她不止一次貪戀過夢中人如這刻唇畔貼近,互相交換體溫與咬痕。
……
出來别墅,走過一條燈火通明的長廊,拐個彎就回到主别墅,夏梅茵從小就讨厭這條走廊,她總感覺走不到頭,或者走過去需要很大的力氣。
高高白牆立在那裡,她憶起小時候,性子貪玩,用盡各種法子也爬不上這高牆,牆面刷得很白,像她空白的童年,她被困在圍牆裡,看不見外面天地,現在這麼一看,其實也不是很高。
終究是……故園如夢。
離開白家的時候,白燕奧不知何時出現,叫住她。
準确來說,她叫住的是路遲青。
夏梅茵遠遠一邊站着,聽不見他們談話的内容,便擡頭賞月,忽然大腿被什麼東西撞了下,她垂下頭來看。
是白可矜,她的表妹。
白可矜恇怯地叫人:“表姐好。”
夏梅茵素來與小孩不親,說不上有多喜歡,就覺得和小孩玩不來,語氣透着冷硬:“你大晚上亂跑什麼?”
“我……我放風筝。”她有些害怕地舉了舉手裡的風筝。
“大晚上你放什麼風筝?”夏梅茵簡直想笑,叉腰譏嘲,“風筝也不是這個季節放的。”
白可矜也學着她叉腰跺腳腳:“我的風筝不一樣,它可以飛到宇宙中去!”
“可以可以,回去做夢吧。”夏梅茵眼神趕她進屋,“做夢就能實現了,乖。”
“表姐,你有夢想嗎?”白可矜撲閃着大眼睛問。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亂打聽。”夏梅茵闆着臉略不耐煩。
“我有,我要做出能飛出宇宙的風筝來。”白可矜信心百倍,眼睛亮亮的,鹿一樣。
“去去去,趕緊做夢去。”
“表姐你沒有夢想,好可憐哦。”白可矜走之前不忘落井下石。
夏梅茵嗤笑一聲,不屑一顧,目送她一蹦一跳進屋,才緩緩把這句話說給自己聽:“沒有夢想也挺好的,這樣不會因為實現不了它而傷心難過。”
另一邊,白燕奧雖是仰頭同他講話,眼神能鎮住人:“兩年了,你用你的頭腦和勇氣達到了多數人無法做到的高度,你很成功,因為平凡人很難實現階級跨越和底層蛻變,而你做到了。”
路遲青颔首聽着,臉上無再多表情。
白燕奧繼續開口:“你也很愛我女兒。”
路遲青:“必然的。”
白燕奧也不多說些什麼,留下一句:“以後好好對待她。”
路遲青一愣。
她已經擡步朝夏梅茵的方向走過去,依舊是疏離得要死的神态,淡淡說:“梅茵,今晚的話你别放在心裡去,無論你過成什麼樣子,總有人說三道四,身邊最親近的人也有可能出賣你,但你别怕,做你想做的事。”
夏梅茵嗯了聲,散在風裡。
“你的那位男友,他很優秀。”白燕奧抱臂在胸,顯得高高在上,“媽咪知道,我的認同對你來說不重要,但如果他還是當年那個一事無成的毛頭小子,我今日絕對不會同意你們。”
夏梅茵擠出公式化的笑容:“他變成什麼都不重要,我愛他就好。”
“你開心便好。”
“對了,今年我在南京過年,不回來了。”夏梅茵把消息告訴她。
“好,你是自由的。”
夏梅茵有些詫異,她居然這麼好說話。
“夜深了,回去吧。”白燕奧深深看她一眼,轉身離開,忽然又停下來,微側過身,“你的書我看了,寫的不錯。”
夏梅茵呼吸一抽,下意識睜大眼睛。
她媽咪這是怎麼了?
路遲青正好走過來,拿起她手,牽在掌心,冰冰涼涼的,他放在自己口袋裡捂暖,低頭尋她眼睛:“怎麼這個表情?”
夏梅茵回神:“沒什麼,回去吧。”
“先不回去,去碼頭走走。”
“去碼頭幹嘛?”
“有個碼頭的夜景不錯,想和你去看看。”
“好啊,”夏梅茵把包包扔給他背,“拿着。”
路遲青乖乖拿過背肩上,沒好氣:“你又欺負我。”
兩抹身影并肩往門口的方向而去,燈火抛在身後,夏梅茵拍他挺直闆闊的背,笑得很開懷:“和美女處對象,總是要承受一些甜蜜的負擔啊。”
路遲青作勢低頭親她:“你可真會說話,我真服了,完全說不過你,你這樣的人适合去搞傳銷。”
她躲開,沒皮沒臉跟他犯渾:“你就說,我說的對不對。”
“對對對。”
“是不是這個理。”
“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