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霁,暑風和。高柳亂蟬多。
午後的箍桶巷靜谧得很,寂靜無人,整條巷子似乎像老人一樣沉沉陷入午睡酣眠,知了吱吱喳喳叫的動聽又歡快,昭示着這個夏天還未逝去。
“我加一百萬!”
“我跟一千萬!”
“我出你的雙倍!”
露台上傳來幾道少年氣音,偶爾夾雜糊弄聲和幾句抱怨。
曲珍端了盤剛切開的冰鎮西瓜出來,見三四個男孩圍坐在地席子玩鬥地主,她無奈了然一笑,“還以為你們在數錢呢。”
孟縠急不可耐地伸出手搡走一塊西瓜,放進嘴裡嚼,不忘溜須拍馬:“阿姨你放心吧,以後我賺到這麼多錢,肯定給你買江景灣别墅!”
孟縠看着五大三粗,從村子裡出來的小毛孩似的,沒個正經相,倒是長了張甜嘴,這孩子愛誇贊人,懂說好話,哪個長輩看了不喜歡。
曲珍被哄得找不着北,笑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有心了,剛切的西瓜,多吃幾塊。”
“阿姨切的西瓜就是甜!”
“你的小嘴更甜!”曲珍心裡樂開花,平日裡路遲青太悶了,隻有他幾個夥伴上門玩兒才添了些許笑聲,也不知道他這悶驢怎麼交到他們的,不想這些,“進屋裡玩啊,屋裡有空調,外面太陽多大。”
“沒事,順便補鈣。”孟縠說。
”阿姨給你們搬個落地扇出來,别大熱天的中暑了。”
說完,她走進屋裡。
管甯看着孟縠,忍不住和路遲青對視,倆不約而同翻了個白眼。
孟縠自然沒看到。
孫嘉昊一臉思考,眼睛盯着孟縠,想了想忍不住問出心中好奇:“縠,你嘴巴挺會逗女孩子開心的,長得也就……過的去吧,怎麼沒有女孩子追你?”
“誰說沒女孩子追我?”說到這個,孟縠一下子着急了,釘嘴鐵舌道,“就昨晚,有人給我表白了呢。”
“誰啊?”
“麗麗。”
“哪裡表白的?”
“網上啊。”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傳,瞬間笑作一團。
“縠啊,多看普法欄目,說不定這個麗麗是個摳腳大漢。”
“不可能。”孟縠急赤白臉反駁,“我們打過電話的,聽聲音是女生。”
“有一種東西叫變聲器。”孫嘉昊說。
管甯點點頭,贊同。
孟縠這就更不懂了,“他要是個男的,那他圖我什麼呢?”
此話一出,衆人閉口。他們彼此互看好幾眼,眼神裡盡是你懂我也懂的意思,全場隻有孟縠是最單純的那個。
管甯不想騙他,意味深長說:“就圖你是個男的。”
這下子,孟縠皺起眉頭,垮着張臉,半信半疑看着他們。
管甯憋笑,拍他肩膀:“别灰心,以後一定會遇到你的薔薇姑娘的。”
“為什麼是薔薇姑娘?”
“因為心有猛虎(menghu),細嗅薔薇啊。”
“……”孟縠猛豎中指,“那你叫這個牽牛花姑娘早日出現,我瞧瞧是正緣孽緣。”
“……”管甯一時語塞,“是薔薇。”
“都一樣是花兒。”
路遲青家露台離對家賊近,隔着一條狹窄的甬巷,又都是兩層高的自建樓,所以他們這邊露台的風景一覽無遺。
夏梅茵在自家露台聽到他們在笑,看過去的時候正對上一道冷淡的目光。
路遲青不動聲色地看着她。
很快,沒幾秒他便神色如常收回視線繼續跟他們調侃。
奶奶叫她上樓頂看母雞下蛋沒有,這雞還是集市抓回來養的,有一個半月了,奶奶說自家養的煲湯更有營養,味道更鮮,等母雞下完蛋就宰了給她煲氣血湯。
所以她蹲在雞籠外面,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往裡面瞧看。
粉嫩嫩的雞屁股張得老大,下面的茅草縫裡果然有一枚雪白的東西。
不隻一枚,是兩枚!
夏梅茵驚喜萬分,她悄悄打開鐵籠子門,手指試探性往裡伸,趁母雞沒看到把它孩子奪了。
母雞警惕性也強,咯咯咯地叫,這隻雞還不算太笨。
雞叫聲吸引了對面露台的注意力,紛紛往這邊側目。
烈陽曝曬,他們就這樣無遮無擋地看到一個女孩,狼狽地與這隻雞作鬥争,戰況過于激烈,這邊一群看戰的男孩都替她抓把汗,鬥争許久,終于掏出了兩枚雞蛋,她笑容燦燦,如獲珍寶似的小跑回頂屋。
孟縠啧啧兩聲:“真可憐啊雞蛋,沒出生前父母就離異了。”
管甯拆台:“生物是保潔阿姨教的吧,母雞不用受精就可以下蛋。”
孟縠:“……”
“不過那個女孩好熟悉啊。”孟縠細細回想了下,手肘彎捅了捅管甯,“是不是經常來班上找你那個?”
“對啊,我鄰居。”
“最近怎麼不來找你了?”
“因為……”管甯頓了頓,别有深意的目光投在正低着頭刷牌的路遲青身上,嘴角笑意加深,說,“有人吃醋了呗。”
…
放學鈴聲打響,學生們老兵打仗一樣跑出教室,與飯堂阿姨會面。
夏梅茵來的比較晚,她有個作業題沒思考出所以然,等來到飯堂時,每個打飯窗口的糖醋裡脊都一滴汁兒都不剩。
她有些失望轉身。
打了一隻吃膩了的雞腿,一份菜花炒肉,興味索然地找個地方坐着。
忽然,一道低沉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