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得如黃帝,吾視去妻子如脫屣耳!”

劉徹在泰山向天地報明自己的功德後，發出了慨歎。

如果可以成仙，他甯願把妻子兒女都當鞋子一樣抛棄掉。當時的人以為這是一句笑語，但很快，他就會因為這話大吃苦頭。

未央宮

封禅結束，趕回長安的劉徹，一回到未央宮就病倒了，病魔來勢洶洶，情況是危機萬分。

“陛下如何了？”匆匆趕來的皇後衛子夫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皇上，轉頭問周圍伺候的巫醫和宮女。

巫醫面色發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殿下，陛下……陛下他……”

“陛下怎麼了，吞吞吐吐，說明白。”衛子夫厲聲問道。

一向是溫柔和氣的皇後如此疾言厲色，巫醫更加害怕了，哆哆嗦嗦地開口:“陛下……怕是不好了。”

此言一出，驚的皇後倒退兩步，還是身邊的長禦倚華扶住了她，皇後才不至于失态。

反應過來的衛子夫定了定神，揮手示意巫醫下去，自己則是吩咐宮女小心伺候，就離開了劉徹的寝宮。在回椒房殿的路上，她吩咐倚華去告知太子和大将軍進宮。

“殿下，大将軍如今怕是不好走動。”

“他怎麼了？”

倚華恭敬道:“大将軍又病了，早間才報的，因為殿下要來看陛下，我才想着晚點再禀報。”

衛子夫歎了口氣，點點頭，“知道了，那就不必告知大将軍了，派個機靈的人宣公主來，就說我找她叙叙家常。”

倚華得令，正準備去，又被叫住吩咐:“遣太醫令去大将軍府上。”

“是。”

缺少了它的主人，巍峨莊嚴的未央宮，風雲怎能不為之變幻。不出幾日，皇帝昏迷的消息一傳出，皇宮上下，朝野内外将人心惶惶。

要是去了還好，太子準備登基就是了。可要是半死不活該怎麼辦呢？這個念頭一浮現，衛子夫就狠狠甩頭。

雖然昔日寵愛不在，但皇上對她和衛家有恩，她心裡還是盼着劉徹好起來的。

人之悲喜不可相通，比起長安未央宮内心力交猝的皇後和膽戰心驚的宮人，劉徹現在倒是還好。

他既不憂心也不害怕，隻是有些茫然。就在剛剛，他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在一個前所未見的寝宮之中。

雕梁畫棟，金碧輝煌，遠邁椒房殿，就是他現在最愛的李夫人也不至于逾越至此啊。

可還沒等劉徹反應過來，就有一頗具風韻的美貌女子從背後抱住了他，“劉郎。”

劉徹一驚，反手扣住了那女子的雙腕，冷冷道:“你是誰？”

“你這是做什麼？”

女子的聲音有些陌生，還帶着三分怒意。劉徹越發疑惑，轉頭一看，卻發現此人自己見所未見。

可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就有一宮女闖入:“太後，大王來了。”

“政兒？他怎麼會……”女人念叨着，也沒工夫調情了，她立刻抽出了自己的手，整理了一下儀容。在看了一眼劉徹後，吩咐宮女道:“趕緊把他帶走。”

“是。”

于是劉徹還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稀裡糊塗的被帶走了，他一腦門官司，自然沒有注意到他身邊宮女神色莫名的看着他。

那宮女一路把他護送到一個看着像下人房的地方。在這一路上，劉徹也思考了許多。

一開始，他聽見“大王”與“太後”的稱呼，以為自己可能是到了哪個王國，後來發覺不對，再一聯想到剛才那女人口中“政兒”，一個匪夷所思的答案呼之欲出。

那“政兒”怕不是先朝的帝王，秦皇嬴政吧！

劉徹感到不可置信，他忙奔向屋中擺放鏡子的地方，接着又攬鏡自視，才發覺現在的他，面容就同自己二十多歲時一樣，風華正茂。

他專注的打量着鏡中年輕的自己，鼻梁高挺，眉毛漆黑，眼睛炯炯有神，就是嘴唇有些薄，都說薄唇的男子也薄情。

事實也是如此，劉徹這幾十年來愛過很多人，愛是都愛過，但也就隻愛那麼一點點時間。

今朝李夫人，昔日衛子夫。

但現在無論哪個都不能占據他的心了，他現在隻想仰天長嘯，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鬼地方。劉徹隻是睡了一覺，醒來後，這頭頂的天和腳踩的地就不再是他的天下。

惶恐之餘，他認認真真想了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也沒察覺出什麼不妥的。

難道是術士作亂？

值得喜悅的是，不止劉徹想到了，漢時未央宮的皇後太子一幹人等也想到了。

“是不是術士作亂？”椒房殿，太子劉據斟酌着對皇後和平陽公主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一旁侍奉劉徹的黃門和信任的宦者也有些認同。

可太子言畢，就見處于上位皇後的表情似有些厭惡，“又和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有關？”

見母親這個态度，太子也一時不知如何張嘴。是了，早兩年劉徹笃信術法，祈求長生，曾把他與衛皇後的長女，衛長公主下嫁給術士栾大，後來發現栾大是個騙子，又毫不留情的腰斬了他。

可憐的公主，直至今日還是郁郁寡歡，作為母親，皇後當然是恨極了。

不過看着太子這欲言又止的樣子，皇後和緩了口氣，溫和道:“據兒，你繼續說吧。”

劉據應下了，“我聽聞最近父皇很寵幸一個叫公孫卿的術士，那術士曾說自己可以讓父皇像黃帝一樣，長生不老。”

平陽公主也點頭道:“衛青也曾提過，前段時間陛下去泰山封禅，還說……”平陽公主止住了話頭。

衛子夫看了看平陽公主，心裡也預感不會有什麼中聽的話了，“公主但說無妨。”

平陽公主哽了一下，不太自然地說:“公孫卿蠱惑陛下，陛下說……若能飛升，他願意把妻兒都抛棄。”

聞言，衛子夫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笑，“我早也聽說了，就是不知還有卿這等人物從中作梗。”

當了這麼多年皇後，衛子夫的消息不說有多靈通但也不至于閉塞，她早就知道了這件事，難為平陽公主還為自家弟弟美化了一下言辭。

子夫并未在這個話題上深究，而是說:“為今之計，還是封鎖陛下病重的消息，太子則像陛下外出時一樣，繼續監國，公主還是多照看衛青，他快好起來，還多個人商量對策，有他，我也就心安了。”

二人皆點頭稱是，接着衛子夫又道:“至于公孫卿，就交給我來問吧，你們都有要緊事，我隻忙着後宮，到底騰的出手些。”

事情就這麼有條不紊的進行下去了，未央宮乃至大漢暫時都還能控制。

脫離控制的反而是劉徹這邊。

因為沒等他對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想出個所以然的，他就又被人帶走了。這回帶走他的人看起來挺英武的，不像面白無須的閹人，倒像是羽林郎。

劉徹内心百轉千回，思量着鹹陽宮内，誰能差遣這麼個人來尋自己。而思考的結果是除了秦王政，沒有第二個人選。

劉徹現在隻是一個小小男寵，為了掩人耳目，或許在更多人眼裡，他隻是一個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