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剩衛子夫一人面對嬴政,“秦王殿下。”這是嬴政自己要求的稱呼,因為他自認還沒做到一統六合的功績,不應該提前享受這樣崇敬的尊稱。
“衛皇後。”嬴政回敬。
衛子夫笑笑,“剛才的事情……”衛子夫一面說一面看了一眼嬴政懸在腰間的玉佩。
“劉徹并不知道,你可以放心。”
聽他這樣說,衛子夫總算安心了些許,引嬴政到了主位,“殿下請坐。”
嬴政也沒推辭,坐下看了看,寒暄了兩句,“這鏡子看起來很特别。”
“是嗎,說起來這鏡子是您的東西。”衛子夫把鏡子捧到了嬴政面前。
“寡人的東西?”
子夫點頭,“是呢,進獻的人說是秦皇的照骨鏡,也不知真假。”
嬴政将信将疑,“寡人從未見過。”
“也許是未來才會有。”衛子夫把鏡子給了嬴政,“這東西就給殿下你吧。”
嬴政思索了一會兒,收下了,又問:“衛長公主是和劉徹還有衛皇後你有什麼矛盾嗎?”
嬴政平時也不是個八卦的人,他會這麼問,完全是因為想到了扶蘇,自從鄭夫人死後,扶蘇也有些悶悶不樂,有時候的情景和衛長公主竟也有些相似。
“是,這孩子太過任性了,也是我管教不力。”衛子夫一時摸不清他的意思,未防他是為劉徹而問,她隻好先自我檢讨。
嬴政沒應,反而說,“剛才孤也都聽明白了,長公主和太子多受父親的縱容,衛皇後有心無力,現下就不必包攬罪責,不過,雖然劉徹有做的不妥之處,可愛女之心如何就虛假難靠了呢?”
聽着話,衛子夫還以為他是意有所指,可看嬴政表情卻是真心求解,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據實說了,“您應該知道栾大的事情。”
“知道。”
“他算是個……騙子,皇上當時相信他真會仙術,談吐不凡人又俊美,孋當時正值新寡,陛下就把她許給了栾大。”
嬴政依然不解,“可是當時劉徹并不知道,栾大在他眼裡算是青年才俊,婚禮也是盛大無比,恐怕是真心覺得這是好婚事的。”
“或許吧。”衛子夫淡淡道:“但最終結果并不好不是嗎,其實一開始,無論是孋本人還是我或她的姑舅都不願意結這門親。”
衛子夫歎了口氣,“曹襄是她的表哥,他們感情不錯,平陽既是姑母又是婆母待她就像女兒一樣。這門婚事我是感激陛下的,可惜我那女婿死的太早,孋當時特别難過,實在需要時間緩一緩,可不過一年,皇上就一定教她改嫁。”
“她當時不情願,可婚後,也許是栾大真有什麼欺騙人心的本領,孋居然有些接受他了,可是這時候陛下發現了他的騙術,一定要殺了他,别人求情都也沒用。”
“她從小也算被陛下高高捧着,可如今,不過三年就當了兩回寡婦,宗室之中面上恭敬其實暗自取笑,她現在已是郁結于心了。”
也許是對面是個異世來客讓人沒什麼負擔,不知不覺間衛子夫就把這些事全都說了。
聽完了她的話,嬴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再開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竟為劉徹辯解,“雖然做法無情,可他初心不壞 ,況且衛長公主的封地是最富庶的。”說完,嬴政也有點懊惱,自己真是閑的。
可衛子夫聽了這話,卻是頗為贊同的點了點頭,“不錯,是這樣。”但接下來的話卻是出人意料的透徹,
“她是皇上第一個孩子,皇上确實比較寵愛她,可我自認我的女兒不比其他公主更知書達理,更美麗高貴,她所得到的一切,隻是因為她足夠幸運。”
“但這不過是建立在皇上有耐心的基礎上,陛下會賜給愛女愛子用之不盡的财富和高貴的地位,但和自己的利益有所沖突時,卻不會給予更多的寬容,不止是孩子,臣子和我還有其他嫔妃也是這樣的。”
聽了這番話,嬴政也不再多言,畢竟在這方面,他和劉徹不可謂不相似。
衛子夫的話還在繼續,“其實我也有錯,我沒什麼給他們的,隻想教會他們謹慎自勉的生存之道,可方式太嚴厲,我其他兩個女兒還好,孋和據兩個卻親近皇上,不肯聽信我的話。”
“您的心,衛長公主和太子想必以後會理解的。”嬴政聽完了劉徹的家庭秘辛,自己卻是想到了許多。
“但願吧,陛下不敢妄言,我做母親卻着實有些失敗,殿下也是一個年輕的父親,盼這些事能給您一些啟發吧。”
嬴政點頭,啟發确是不小,劉徹與衛皇後給孩子的愛,四個字足以概括,“華而不實”。
劉徹作為皇帝可以給子女一切東西,卻唯獨沒有寬容和設身處地的理解。衛皇後想約束他們的行為,敲碎他們的幻想,認清父皇是皇大于父的事實,卻适得其反。
看來撫養兒女确實不是件容易事,寵愛太過,會失去分寸變得太天真,嚴厲太過,會失了親近,彼此間産生隔閡 。
他又想起自己離開前,扶蘇因為母親去世,那憂郁的樣子,嬴政有些頭痛,罷了,慢慢來吧,孩子現在才四歲,他還有很長的時間去摸索怎樣做一個父親。
“衛皇後的話,讓政受教不少。”
衛子夫推辭,“您言重了。”
嬴政看了她一眼,“最近一段時間,政也算承蒙衛皇後的照顧,不過……”
“什麼?”
“有人關心衛皇後,托我問問您感覺最近自己的身體還成嗎?”
衛子夫自認劉徹可沒那麼貼心,同時心裡也有了不妙的感覺,“還成,挺好。”
聽了這話,嬴政微笑,“可我看衛皇後應該是病了,合該好好休息一陣子,把瑣事托付給可靠的人。”
這話讓衛子夫愣了一瞬,嬴政也沒再發言,等着她反應過來。
一時間,衛子夫沒想明白這什麼意思,可她到底也不是個愚笨的人,不消片刻,她就想明白了,這是陛下不放心。
為了劉徹的事情,衛子夫和在太子身邊的遊遂熟識這事已經是昭然若揭,顯得嫌疑不小的樣子,這回劉徹又要昏三個月,還得是太子監國,劉徹有心限制限制太子母親的權,也警示太子不要在他“養病”期間妄動。
衛子夫想通了,沒什麼異議,“還請殿下代我謝謝陛下的關心,我也确實該好好休息了,還有,敢問殿下,這托付的人選,陛下有指示嗎?”
見她上道,嬴政也不多浪費時間了,“李氏兄妹。”
這個人選衛子夫不意外,“好啊,他們确實是謹慎可靠的人,那就後宮的一些小事交給李夫人代管一段時間,重要的自有掖庭令。儀式就讓協律都尉來吧,到底也共通些。”
這也是劉徹的構想,嬴政點頭默認了衛子夫的安排。
“那衛皇後就好好休養了,寡人走了。”嬴政起身,離開前他轉身有說了句,“抱歉了。”
衛子夫略有些疑惑的擡起頭,隻見嬴政冷淡的表情确實是真有一絲歉意,他說,“椒房殿裡的兩個孩子我帶走了。”
衛子夫霍然起身,“這是做什麼?”
嬴政語氣平靜無波,“劉徹魂魄飄離在外求個心安罷了,衛皇後應該會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