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有美景佳釀,人就會變的松快起來嗎?也不見得。
遠在天涯另一端的秦王證實了這一點。燈火通明的寝宮中,嬴政伏案而作,一旁還擺放着幾卷簡牍。
他在絲帛上細緻地描繪着一個人的面貌,但總是不得要領,因為他記不清畫中人的長相。
每修改一次,就與他心中模糊的印象多偏離一分,嬴政眉頭緊鎖。
最終,他放棄了給畫上的人修容,而是召來一個侍從,吩咐道:“把這畫兒送到胡夫人處,讓她看看畫的像不像?”
侍從捧着畫走了,“是,奴婢告退。”
胡夫人,也就是明玉。她是以美人的身份入宮侍奉,待生下少子胡亥後就成了夫人,和另一位齊夫人平起平坐,地位僅次于王後。
論出身,明玉遠遜于作為一國宗女的王後和齊夫人;論子嗣,現在大王也不像早年膝下隻有一子一女,而是瓜瓞綿綿。
宮裡的嫔妃很多,除一後兩夫人外,還有能歌善舞的鄭、衛二美人、儀态端莊的燕姬、豐姿冶麗的趙女,不可勝數。
在這群争奇鬥豔的美人中,明玉和兒子胡亥能得到眷顧,不過是因為大王念舊再加上明玉自己小心謹慎、與人為善罷了。
這不,她剛才安慰完燕姬回來。
大王不久前去信指責了燕王,燕姬正發愁呢。其實她還算好的,那趙女自從故國陷落後,已是病的有今天沒明天。
明玉很同情這些女子,她們離家赴秦,成了兩國邦交的犧牲品,對故國,她們是想恨做不到,想幫又無能為力。
但同情是同情,明玉做不到感同身受,因為她是一個秦國人。
面對秦的擴張,其餘六國人可能會感到痛苦和恐懼,但秦人隻有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國家是強盛還是衰弱總是由百姓最先感受到,明玉出生于秦國騰飛的時期,等她長大後秦國更是登上了頂峰。
秦國的王是比春秋任何一個霸主都要強大的人物。
就像失落的六國人都覺得自己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秦人也堅定的認為,這天下遲早隻剩一個國家,那就是秦國。
有些事情,終将勢不可擋。
明玉回到自己的宮室後,嬴政派的侍從也到了,“見過夫人。”
“是大王有什麼吩咐的嗎?”
侍從否定,“不是。”
“大王讓臣将這個交給您。”他把捧着的帛畫交給了明玉。
明玉展開一看,發現上面畫的是一個男人,再仔細看,這人竟像他的義兄茅焦。
她的心一沉,問:“這是何意?”
侍從也不清楚,轉述道:“王上問夫人這畫畫的像不像茅上卿。”
聞言,明玉手一抖,帛畫就這麼落在了地上。侍從大驚,忙拾起了畫。
“抱歉。”緩過神來的明玉說。
侍從也不好責怪主子,“夫人許是累了,還是休息一下再賞畫吧。”
明玉長出一口氣,“好。”
侍從把帛畫鋪平在案上,明玉随之入座,等平複好後,她仔細詳觀起了畫。
畫中人已經大緻有茅焦的模樣了,隻是差之毫厘,失之千裡。落筆處小小的偏差就會影響整張臉的面貌。
縱使如此,明玉還是感到心驚。大王怎麼會記得茅焦的臉,哪怕是模糊的臉?
明明在所有人中,嬴政本該是忘的最深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