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親自攙起了老者,把他扶到了側邊的茵席上:“坐吧,外祖。”
“多謝大王。”
趙公用一種極其感恩戴德的口吻向秦王更是自己的外孫緻謝,他一副不勝惶恐的模樣,再配上蒼老的面容就更顯可憐了。
嬴政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白發和臉上深刻的皺紋,才發覺自己這個外祖已經老了。
不過也難怪,他最出息的女兒都已經葬入了屬于秦國太後的陵墓,做父親的又怎麼會不老呢。
不過在嬴政的記憶裡,眼前這個男人頂着一頭精神的黑發找到他和太後,并把他們母子藏匿保護起來的事似乎就發生在昨天
想到過往,嬴政的心不由得軟了兩分,他盡可能的溫和道:“外祖前來所為何事?”
“我……”趙公有些膽怯地看了外孫一眼,低聲道:“是子文的事。”
子文,趙公的長孫,是比嬴政大一歲的表兄,也是他正在追殺的“魚”。
昔年嬴政也曾在外家生活過一段時間,那時候太後在家受親兄姊弟妹的冷嘲熱諷,他的兒子也受中表的排擠欺負,這其中做的最過分的莫過于這位大表兄。
果不其然,一聽到這個名字,嬴政原本稱得上和善的表情一僵,再開口竟是半分情分也不留:“如果是為了他,那外祖就請回吧。”
他此次親赴趙國就是為了報少時的仇怨,得罪過他的人一個都跑不掉的,哪怕是所謂的親表兄。
“憑他做過的事,寡人是絕不會饒過他的。”他一邊說,一邊留意着外公的表情,心裡隐隐期待着一些東西,可終究什麼都沒有得到。
他聽見趙公說:“大王現在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孩子,而臣卻成了亡國奴隸,您想如何懲處臣的家人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他的聲音凄切,“可是政兒,既然蒼天垂憐讓我成為你的外祖,那無論如何,你和子文都算得上是親人,外祖懇求你放過他,放過外祖的至親。”
言畢,趙公已是老淚縱橫,可嬴政毫不動容,“家人?至親?”
他走到趙公身前,居高臨下道:“您這話……倒叫旁人以為寡人把自己的外家怎麼樣了。”
“不過外祖有句話說的不錯,您的外孫是我的确是上天垂憐的結果。”
他的有些神色古怪:“趙國那些出身豪族的人大多被下了獄,得罪過寡人的人更是全被埋進了土裡。獨外祖錦衣玉食,子孫繞膝,寡人針對也不過是針對一個子文而已,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還是說,外祖覺得寡人不夠孝順,恩将仇報?”
太陽的光線透過窗棂打在嬴政的臉上,那狀似疑惑不解的神情就隐藏在光影之間。
不,還不止。趙公還看清了這個外孫深埋于眼底的威脅,這不禁讓他打了個寒顫,再不敢說什麼為孫子求情的話了。
這場會面的結局是不歡而散,趙公灰溜溜的回到了家中。
剛回去,他的妻子就聞詢而至。
夫人焦急地問:“他——秦王怎麼說?”
面對老妻充滿憂慮和彷徨的臉,趙公隻是無奈搖頭,“沒有轉圜的餘地。”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夫人聽後手腳都有些發軟,調動了全部的力氣才勉強沒癱軟在地。
她緩過氣來後,便是聲淚俱下地懇求丈夫:“你再想想辦法,再去求求秦王,子文是咱們唯一的孫子,兒子在世上就隻留下一個他啊。”
“你當我不想嗎?”
趙公悲痛道:“可我不能隻為了子文一個人考慮,我得為整個家族着想。”
這是擺明了要放棄子文了。
夫人從丈夫的态度中體會到了這一點,她先是怒極,好半天才恢複了冷靜,卻是不再搭理丈夫。
趙公知她心有不滿,也不多勸,隻撂下一句“保重身體。”就離開了。
他離開的方向正是他侍妾的居所,那女孩還不到二十的年紀,年初才為他新添了一個小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