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越父處在軒敞的居室,躺在柔軟的被褥中咽了氣,彼時,他的妻子和女兒都守在他身邊。臨終能在這樣舒适的環境裡,有親人相伴着離開人世,已然比世上大多數人幸運得多。
出于愧疚,田光主動提出要承擔越父的喪葬費用,可越女心裡恨他,當然不肯接受。慶轲也表示想幫忙,同樣遭到了拒絕。
最終,還是母親二人親手挖了個土坑,将越父安葬。雖然沒有莊重的棺椁和值錢的陪葬,但也算入土為安了。
喪事辦完後,越女和母親本欲往楚國走,可田光沒有順她們的意,大手一揮,便帶着慶轲、劉翁,連同越女母女一起踏上了回燕國的路。
“你什麼意思?”
颠簸的馬車上,慶轲看着與自己同乘的田光,冷冷發問。
“沒什麼意思。”做這種有違道義的事,田光心裡也不好受,但既登危船,他就别無選擇。
人心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控的東西,即便最忠心耿耿的臣屬,亦有叛變的可能,更何況是本就心懷去意的慶轲呢?
如果一個高漸離就足夠困住他,那麼田光不會多此一舉。但事實證明,僅一個高漸離還遠遠不夠。如此,他便有必要給困住慶轲的樊籠再添磚加瓦,他和太子要盡可能多地掌控慶轲在意的東西,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而慶轲原也大緻猜出了田光帶走劉、越幾人這一特殊舉動背後的深意。現又見其态度消極,心中甚為惱火,便不再睬他。
被鄙視了的田光搖頭苦笑,清楚經此一事,他和慶轲的友情算是完了。但他不後悔,因為面對家國大義,小小的私情就是可以被他随意放棄。
做臣子的要想着盡忠職守,這是為臣的本分。同樣,想做一個英明的君王也應當事事以國為先。
在與慶轲分别後,嬴政帶着死士狂奔疾馳,一路有驚無險,順利抵達安全之地,與蒙毅成功會合。
危機解除了,嬴政卻依然不得休息。剛剛安定下來,他便尋人問道:“抓到那群人了嗎?”他說的是老夫人派出的那群。
蒙毅應答自如:“已經全部捕獲,但……”他停頓了下,複又道:“老夫人前日已于家中自盡,趙公大人曾帶着屍首前來向王上您請罪。”
聞此噩耗,嬴政猛然閉上了眼,很久沒再開口。蒙毅也不敢多言,隻戰戰兢兢地候在一旁,等主上的下一步指示。
約莫過了一刻鐘的時間,嬴政恢複如常,他平靜道:“已捕獲的罪人一個不留,至于趙公,不見,讓他安心頤養天年吧。”
這是要放棄幹預,由人自生自滅的意思了。
領會到這一點,蒙毅就明白接下來的事該怎麼辦了。恭敬地向主上行了一禮後,蒙毅就準備告退,臨走前,嬴政又吩咐了他另一件事。
“叫人理一份亡故死士的名單給我,連同他們的親族還有誰,都一并寫清。”
“遵命。”蒙毅緩步退了出去。
不過他一時有點想不清王上為何要這樣一份名單。思考許久,他才恍然大悟,王上大概是要對他們論功行賞了。
雖然亡故的死士們并不能真正享有這份賞賜,但他們為君王所做出的貢獻和犧牲,卻可以惠及家人。
但蒙毅所不知道的是,這種補償制度,嬴政已經實行很多年了。畢竟想擁有一支高度忠誠的死士隊伍,隻有鐵腕和鞭子是不夠的,還得要有足夠優厚的撫恤才能讓他們心甘情願地被驅使,甚至是,獻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