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真難搞。”
打扮時髦的男孩靠在桌邊,仍不死心。
“你以為呢,一看就是個難伺候的大小姐。”
“我不嫌難伺候,嘿嘿。”
“你是那是不嫌?你眼珠子快掉人家手表上了。”
“欣賞欣賞怎麼了,你眼珠子沒往人臉蛋上粘啊。”
“我也欣賞欣賞不行?我欣賞美你欣賞什麼,太物質了你。”
“閉上嘴吧你,喝酒。”
“這是什麼,她剛才從手機殼裡摳出來的,還撕了,不會是跟前男友的合照吧…”
其中一人好奇地伸手去拿桌上的紙片,卻有一隻手先他一步拾起。
孟宴臣借着昏暗的燈光低頭,手心裡是張小小的相紙碎片,照片裡隻有小姑娘一半的臉,瞧着約莫有十二三歲,她親昵地挽着一個男性的手臂,對着鏡頭笑得燦爛。
看起來無憂無慮,與現在面容相像,但也隻是面容相像。
“你是誰?”
孟宴臣擡起眼,掃了掃面前年輕氣盛的男孩。
“她的未婚夫。”
眼前那幾張愣怔的面孔霎時變得尴尬不已,他們迅速消失在視野裡時,孟宴臣又開始自省。
這是錯誤的,撒謊會降低人的底線,過往三十年的教養明明沒有賦予孟宴臣熟練運用謊言的能力,可是身體裡越發躁動的占有欲作祟,讓他無法自控地向同類示威。
一次,兩次,他感到不安,這不安卻并非來自于違背自己習以為常的行為準則,再來一回,他還是會這麼做,三次,四次,他還是會這麼做。
可發覺了自己對卑鄙的容忍變得寬泛,孟宴臣感到恍惚,她還會愛他嗎,如果一切都與另一個世界不同。
會的吧。
一定會的。
她說過,她喜歡他,才會喜歡他的性格,喜歡他的所有,無論他光明與陰暗,都在她的心裡。
愛意自眼中漫延,是在告訴他,她沒有說謊。
孟宴臣定了定神,在桌上、地下、沙發的縫隙裡找全了所有的碎片,他坐在華衿離開的位置上,小心把那張巴掌大的相片拼起來。
縱橫交錯的裂紋裡,年幼的華衿戴着王冠,一手挽着年輕的華天渺,一手摟着美麗的安杭,拼不起來的,是再幸福不過的三張笑臉。
孟宴臣抹了把臉,悲觀也好,天真也罷,她對感情避之不及的原因,所有人都沒有看懂,包括他自己,另一個世界的他自己。
“…孟總,您需要點什麼嗎?”經理看孟宴臣狀态不對,沒忍住上前詢問。
“她喝了多少?”
“啊…您說剛才那位小姐?她喝了有多半瓶吧,這酒度數不高但有後勁,她又喝得急,我怕出事,先上了點解酒的。”
“你去看着她吧,我就在這等着,她要是喝多了,跟我說一聲。”孟宴臣點點頭。
“好,我叫人給您上個茶水。”
……
他離開太久,手機裡已經堆了一串詢問,孟宴臣低頭看了看,給父母和許沁回了公司有事,肖亦骁卻沒那麼好糊弄。
【鬼才信你公司有事,老實交代是不是拐小姑娘去了!】
【她在你的酒吧喝酒,我得看着。】
【?我酒吧?】
【嗯,應該是随便找的。】
【一個人?】
【嗯。】
【好吧,那你确實得看着,把咱的包廂給她啊,一會結束了我也去,韓廷一直追着我問,跟他說了又不信,你真該看看他現在的樣子,跟被雷劈了似的哈哈哈】
孟宴臣收起手機沒再回複,找前台借了紙膠帶,仔細把那張照片粘了起來,可惜裂痕無法修複,刻在那張明媚的臉上,不合時宜。
這時經理湊過來問:“孟總,那位小姐好像睡着了,您看是給送回家還是?”
“喝了多少?我去看看。”
孟宴臣把照片收進口袋,站起身往包廂走,誰知到門口卻被一個年輕的女服務生攔下。
“先生,您不能進去。”
“瑤瑤你說什麼呢?這是孟總啊。”經理驚詫道。
“我知道…”女孩的聲音低了些,看起來有些緊張,“但是裡面那位小姐說了,誰也不讓進,她付了錢的,我放在前台了。”
“你這孩子,我說你剛才一直在這晃悠什麼呢,那是孟總的朋友,快讓開,不會有事的。”經理急道。
“沒關系,你很負責,謝謝你,我向你保證,隻是進去看看她有沒有難受,你可以看着我。”孟宴臣聲音緩和了些。
華衿敢在陌生的酒吧喝醉,原本讓他有些氣悶,若她還能記得找人看門,也算沒有完全喪失防備心。
包廂裡沒有開音樂,冰冷的火焰在屏幕裡的壁爐中安靜燃燒,大廳嘈雜的鼓樂也被隔絕在外,四周昏暗着,像一個洞穴。
華衿正在他經常坐的位置上,靠着扶手整個人陷入椅背,她微微皺着眉,好像睡得不太舒服。
孟宴臣側頭看了眼桌面,滿桌各色的酒開着瓶口,有的喝了幾口,有的喝了大半,再好的酒量也撐不住這樣亂喝。
隻是他不能管。
“衿衿。”
孟宴臣蹲下來看她,這是幾日裡他第一次能這樣靠近她,可他的愛人無知無覺,對他的想念和難捱毫不知情。
孟宴臣伸出手,想觸碰到她,卻在即将觸到華衿的臉頰前停了下來。
不可以碰到她。
靠理智束縛感情還不夠辛苦嗎?
他知道自己不會滿足于觸碰,他想要擁抱,想要陪伴,想要她毫無底線的偏愛和信任,想要那雙動人的眼睛再次注視着他。
他想要唇齒相近,想要呼吸糾纏,想要更多。
他想要回到原本的人生裡。
壓抑的欲望,不能開哪怕一個小小的口子。
“衿衿…看看我吧…”
他什麼也不敢說,唯有無聲叫她的名字。
那人在睡夢中不安地動了動,側了側頭找到一個更舒适的姿勢,臉頰貼上近在咫尺的指尖,繼而眉頭舒展,陷入深眠。
而他頓在原地,心髒如擂鼓般敲擊胸腔,隻為一個觸碰而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