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港則沒有分,他号上的好友本來也不多,頭像是鄭寶秋畫的簡筆畫笑臉。
這頭像沒有什麼特殊意義,隻是注冊的時候,鄭寶秋用手指畫了個頭像,開玩笑地發給他,他就把系統默認的換掉了。結果從此就是萬年不變。
鄭寶秋跟他說,這證明他是個喜歡穩定而且極其念舊的人。
那霍念生呢?
陳文港點開他的朋友圈,一片空白,不留任何雪泥鴻爪供人遐想。切換到聊天界面,對方沒發任何消息,安然躺在他好友列表裡。這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陳文港靠在座位上,閉上了眼。
*
到家後陳文港先去鄭茂勳房間幫他補了課,好讓他至少第二天能說個條條框框,應付過他老子的抽查考核。孰料鄭茂勳不知感恩:“我發現,你的本事很大嘛。”
“什麼意思?”
“出去一天,聽說場地都搞定了?”鄭茂勳晃了晃手機。
“哦,那不是我本事大。”陳文港說,“你表哥是個好人。”
“他?”鄭茂勳愣了愣,像聽見個笑話,“好人?你确定你”
“那我就不清楚了,畢竟我也不了解人家。”陳文港笑了笑說,“至少我見到他的時候,覺得他人還挺不錯的,又溫柔又紳士。”
鄭茂勳露出一個他瞎了的神色:“算了算了,你還是快去找鄭玉成邀功吧。”
陳文港揚手,一個腦瓜崩敲在他腦門上。鄭茂勳捂着頭瞪他:“幹嘛!”
“教育你這不是對恩人的态度。還有和你約法三章,别老在我面前提鄭玉成怎麼樣。”
“我不信,你們倆膩乎十年了,你怎麼舍得跟他斷?越遮掩越有暗鬼——”
陳文港沒說話,喉結上下動了動,又是那種難以形容的眼神。
他要走,鄭茂勳忙又叫住他:“哎哎!不是,你說真的啊?”
“我就是試探試探。”他說,“分了就分了,那你們這樣的,有什麼要求嗎?”
“什麼我們這樣的有什麼要求?”
“擇偶呗。我問問我朋友裡有沒有喜歡男人的,再給你介紹一個?”
這位二少爺腦子今天有點進水,這次陳文港毫不猶豫把他關在門裡。
回到卧室,他看了看日程表,打開官網,還是在醫院挂了個号。
上次就想着要去檢查,結果一拖再拖,始終沒付諸行動。
意外見到霍念生再次提醒了他這回事。
其實陳文港有點諱疾忌醫,前世他因為抑郁和焦慮已經吃了很多年的藥,本能感到排斥。
那些精神類藥物大多伴随嚴重的副作用,頭痛,反胃,食欲□□衰退,肝腎功能損傷……說明書不良反應長得像衛生紙。霍念生第一次看時擰着眉頭問醫生:“就不能開點溫和的藥物?進口藥呢?有沒有不那麼受罪的?”
醫生在走廊上和他解釋:“霍先生,不是錢的問題,如果病人不需要我們肯定也不會随便亂開,精神類藥物大都是作用于中樞神經系統,您想,怎麼可能有傷害小的呢?”
陳文港聽到他們對話,隻是心底一片漠然,對他自己的處境感到漠不關心——也并非完全是他的錯,疾病剝奪了他産生正常情感的能力,像個罩子把他和世界隔絕開來。
霍念生再進來的時候,已經恢複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抄着兜,把幾盒藥扔到桌上。
他站在桌前,低着頭發愣,不知想什麼,陳文港坐在那,也沒有說話的欲望。
霍念生長出口氣,轉過來卻是一張笑臉:“寶貝兒,你真是來克我的。”
他走過來,撚着陳文港的一绺頭發把玩:“那就吃吃試試?不舒服咱們就停。”
陳文港很難想象他一直用什麼樣的心情照顧自己,但這一點笑容藏在他記憶深處很多年。
他的生命是晦暗的,這點笑容是亮的,讓他愧疚但也給他勇氣,折磨他但也讓他幸福。
臨睡前,陳文港手機上收到兩條消息。
一條來自他的好友盧晨龍,一條來自他的大伯陳增。
今天也是怪了,好像各路人馬都要請他吃吃喝喝,陳增是因為清明節将至,叫侄子到自己家裡吃飯,順便商量給爺爺奶奶遷墳的事情。
盧晨龍則還在為前陣子的風波挂心,來問陳文港情況怎麼樣了,又提出趁周末聚聚。
陳文港先回複了大伯,客氣地說可以。
至于盧晨龍,他有點不好意思,原本還是他要聚的,結果一直拖到朋友先行邀約。
【陳文港:最近店裡不忙?】
【盧晨龍:嗐,忙不完的,總不能和哥們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陳文港:這周末我有空,那定個地方?我請你和小寶吃飯。】
【盧晨龍:守着自家店,去外面吃什麼?你隻管帶張嘴來,看哥哥給你大展身手。】
陳文港笑着跟他插科打诨了好一會兒。隻面對盧晨龍的時候,他是可以想怎麼說就怎麼說的。兩人定好了時間,互道晚安,陳文港手指一點,切換到和霍念生的聊天界面。
黑色頭像依然沉默。
他把手機扣在枕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