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港對陳香鈴說:“收拾收拾,别落下東西,我們去結賬。”
陳香鈴連忙拿起自己的書,辮子上的鈴铛叮鈴直響。
她匆匆繞過桌子,何家駿突然伸腿,擋住她的去路。
“小妹妹,你開個價,幹脆别跟他了,跟我吧。”他向陳文港的方向比劃,“你是不是不知道他的底細?我告訴你,不是帶你來這種地方就叫有錢人,搞不好是……”
“香鈴!”陳文港從另一邊過去,牽住她,嚴肅地說,“看見了嗎?不去讀書,不學無術,以後就會變成這種丢人現眼的德行。走了。”
“你小子說什麼?”
何家駿眼如銅鈴,陳文港不再理他,拽着陳香鈴往樓下走。
今天撞見何家駿算他們晦氣。何家駿自傲自大,心眼卻小,如果就陳文港自己在這也罷了,但他還帶着陳香鈴,到底走為上策。逞一時意氣,怕惹出更多事來,反而得不償失。
陳香鈴抓着陳文港的衣服跟他下樓,慌亂中她的胳膊碰倒牆邊置物台上裝飾用的水晶瓶。瓶子摔到地上,四分五裂。裡面原本裝了半瓶裝飾用的彩色玻璃球,嘩啦流了一地。
陳香鈴正擔心那個蠻不講理的人還要追,卻聽身後一陣乒鈴乓啷。
她連忙回頭,卻是何家駿腳底踩到幾顆圓溜溜的玻璃球,往後滑倒。
他先是失去平衡,手抓了個空,整個人往後一仰,然後後腦勺撞到椅子上,哇啊一聲,疼得龇牙咧嘴。狐朋狗友也被這變故驚呆了,反應過來,一擁而上,把他圍在中間:
“怎麼搞的?”
“老何,摔得怎麼樣?”
“别動别動,看看出血了沒?”
陳香鈴吓呆了,手指攥得死緊,口中喃喃:“哥,我——”
陳文港不容置疑地拽着她:“别理,現在走,有什麼事以後讓他找我。”
躲了半天的服務員過來想攔,陳文港掃他一眼:“那個瓶子多少錢?”
“一,一千……”服務員結結巴巴,“但,但是你們……”
到收銀台刷卡結了賬,陳文港又從皮夾抽出一疊現金,數了數,差不多有一千。
他把錢丢在櫃台上,說了聲賠瓶子的錢,不等收銀員反應過來,便帶着陳香鈴出了門。
疾步走出一條街,确定身後無人跟随,他們才在路邊停下,伸手打車。
陳香鈴說不出後怕還是内疚,垂頭喪氣,抓着陳文港袖子不吭聲。
計程車停下,陳文港給她打開車門:“别怕,他隻是跟我有恩怨,跟你沒關系。”
陳香鈴搖搖頭,想說自己不是怕這個,隻是因為情緒激動身體一直在抖。
她從前不了解堂哥生活的圈子,父母描繪得那像是人上人的生活。
頭一次近距離觀察,所謂人上人原來也就這樣淺薄不尊重人。
正這麼胡思亂想,陳文港攬了攬她的肩膀。
計程車停下的地方是望海酒家。
他帶着陳香鈴進去,這個時間生意正火爆。早上剛分别的盧晨龍被服務員從後廚叫出來,陳文港指他:“這是哥哥的好朋友。遇到什麼事給我打電話,如果來不及,你就過來找他。”
聽了原委,盧晨龍啧啧稱奇,但還是拍胸脯保證手裡這把菜刀不是擺設。
陳香鈴看他耍寶,終于噗嗤一笑,不好意思地跟他握握手。
陳文港又盧晨龍囑咐幾句,才送陳香鈴回家。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盤,她驚魂已定,隻不過擔心要不要賠醫藥費的問題。陳文港給她理理頭發:“别想其他的,你隻考慮上大學的事。”
“好的。”陳香鈴說,“我……我就是有點沒底。”
“那你想象一下,這輩子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陳香鈴點頭,喊了聲哥。
“你呢,你想過沒有?”
天已黑了,路燈光暈在陳文港身上,勾勒一道靜谧朦胧的輪廓。
何止想過。他前世已經把大起大落的人生經曆過了。該走的路,他都走過,該打的仗,他也打過。他見過名利場的煊赫和虛僞,也僥幸做過些許有意義的事。
“一個人能成家,能立業,就已經很得上天眷顧了。”
陳香鈴似懂非懂,隻是覺得他有些傷懷,于是沒有再問。
離開前陳文港給她轉了筆錢,說是零花錢:“不管是買書,還是想吃什麼玩什麼都随便。你自己一個人用,别告訴你爸媽和光宗、耀祖。”
陳香鈴先要推拒,被逗得抿嘴一樂:“好吧……我以後掙錢了還給你。”
“等你以後發财再說吧。”陳文港屈指敲了一下她的額頭,“發了财可以解決人生裡一大半煩惱,到時候我就指望有個出息的妹妹給我養老了。行了回去吧。”